0182情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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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映在彼此的瞳孔間,情動難掩——
少年情竇,青澀而又隱忍,他不敢放肆,卻又不肯就這樣認慫離開。
妄圖從她的眼底,尋一份不自然的悸動,他目光逡巡,鼻息炙熱。
秦深慌亂醒過了神兒,偏頭一避,假借咳嗽捂上了自己嘴巴。
“咳咳……”
雙頰緋紅,不知是不是咳出來的瑰麗之色。
衛槐君藏起了失落的神色,隨即自嘲般勾起了一抹涼薄笑意,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見人依舊咳的急促,不由擰起了眉心,歎道:
“灶房燉了冰糖雪梨,隻是還未爛軟,我這就給你去取了來?”
秦深稍緩了些,便拉住他的袖子,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兒。
“燉著,爛了才好吃一些,記得再添勺冰糖進去。”
“哈,你病雖病,這挑口享受的毛病卻是半分未改!吃個藥還得買上半斤冰糖哄著你才罷?那小孩兒愛的糖葫蘆你吃不吃的?”
看著秦深眼睛放光,他“嗬”了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
老說她吃過的米比他吃過的鹽還多,可他越長大,越覺得她才是個小孩兒心性。
秦深扭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見外頭大雪未停,瓦簷上是一層厚厚的積雪,便憂慮道:
“該給阿黃弄一隻窩了,這天不得凍死它了?還有那窩母雞,這幾日都憋著不下蛋,我想燉碗蛋羹吃,也撿不到它們的蛋。”
“這些事,武媽都替你操持著,等你記起來,驢子和狗都該餓死了!”
衛槐君以為她在愁什麽,聽了這話,難免借機刮刺她一番。
秦深知道這武媽,是農家院唯一的侍候的仆人,倒不是衛厲摳門,不肯勻個丫鬟婢子進來,而是衛槐君極不喜歡年輕的女子,往往來伺候了一天,就被他尋了過錯攆了出去。
若是小廝仆人,他也是不喜的,家裏住了都是女眷,總歸多有不便。
挑來選去,最後留下的隻有這個武媽——秦深認得她,她便是在提督衙門府,唯一能進出農家小院的那個老婆婆。
她隻喚衛槐君為少爺,喚她一聲姑娘。
五年了,一直未曾改變過。
“外頭雪那麽大,今兒你總是不出門了?留下吃飯,許久沒有一道吃飯了。”
衛槐君不常在府中呆著,他習武狩獵,雲遊交友,也會去酒肆勾欄,耍玩逗樂。
秦深知道,靄淩風並不擔心衛槐君會逃走。或許說,是從未把他放在眼中,這幾年時間,他見其一昧的紈絝行徑,與其他朱門貴府的子弟並無差別,就更加不會去管他了。
富貴迷人眼,在外人的眼中,他也不過是個吃喝玩樂,熬鷹溜鳥,稍有些精湛武藝的紈絝公子哥罷了。
衛槐君猶豫了一下,見秦深凝眸相望,便點了點頭,笑問:
“好,你下廚?”
“自然是我,難不成是你麽?”
嫌棄了的瞥了他一眼,秦深推了推他,示意自己要起身下床了。
衛槐君挪開了一點,扶著她下了地,等她趿拉好鞋子,方鬆開了手。
“咱們吃什麽,你的那幾道辣菜我吃膩了,總該換了換花色了?”
“嘩啦麵吃麽?”
秦深笑盈盈的回望了過去,問的一臉誠懇。
“什、什麽麵?”
“哈哈。”
秦深咯咯笑了起來,伸手在他臉頰邊,用手掌輕拍了拍,解釋道:
“就是這個麵!”
原是耳光的意思!
衛槐君眼眸一沉,上去就掐住了她的癢癢肉,還沒動一下,她已笑彎了腰,隻嚷著要投降。
鬆開了人,他礙著她的身子,便不與她鬧了,隻是一筆筆賬都記在了心裏,日後總歸是要討回來的。
伸手,幫著抄起狼皮襖子,披在了她的肩頭,一見狼皮筒子,他脫口道:
“若那年我們養下了那隻狼崽子,這會兒也該長大了。”
“那我就更沒有雞蛋吃了——傻小子!”
她笑著抬手,在他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奔兒,後見自己彈的狠了,片刻紅了起來,又懊惱愧疚的替他又搓又揉。
她的這一番動作,令衛槐君心裏發亂卻無奈。
“走,去灶房,我把母親也去請過來,天冷,就圍在灶台邊的小桌上吃。”
他自然而然的捉住了她的手,沒有放開,而是牽拉著往外頭走去。
“啊?哦——”
推開了門,外頭風雪盛,涼光奪目。
院子裏積雪很厚,秦深起了玩心,她一個腳印落下,忙踩著另一個,歪歪斜斜的往灶房走去。
隻是地上濕滑,她一個沒穩住,重心後仰,幾乎要屁股落地!
好在,衛槐君牽著她,及時將人撈了回來——
秦深驚悸未定的抬眸,對上了他的目光,總覺得他像是再看白癡一樣的看著自己?
心裏多少是有點難受的。
畢竟要維持姑姑的樣子,畢竟是看著他長大的,還有很多‘畢竟’在心中徘徊……她覺得這麽被牽著走有些丟人,便動了動手指,妄想從他的手心中抽出來。
衛槐君察覺了她的意圖,非但沒有放手,反而大膽的將倆人十指緊扣在了一起。
她驚訝抬頭,他卻隻留給她一個清俊無儔的側臉。
“走了。”
他丟下一句,徑自牽著人往灶房而去。
雪越下越大,風雪迷眼。
從東屋走到南邊灶房,隻是穿過一個小院子,但就是這麽短短幾步路,秦深覺得仿佛與他走過了一個寒冬。
上元節,金吾不禁。
衛厲在府中大擺酒宴,挑選了隴西最好的歌舞女樂為其助興,屍位素餐的幕僚屬臣,對他阿諛迎奉,溜須拍馬,甚至還當眾敬獻出了自己的小妾送給他充作玩物。
衛厲喝多了,賞下了全府一人一壇陳年花雕,與其共慶佳節。
府中護衛喝了酒,開始聚眾搖骰子賭錢,他們多有懶散之心,見衛槐君帶著一個小廝出府去,也並未及時稟報給靄淩風知曉。
隻當他約了狐朋狗友,也要一並喝酒賭錢,才算不辜負這上月佳節的良辰美色。
秦深成功離府,見身後沒有人跟著,當即鬆快的抒了一口氣。
她摘掉了厚實的毛氈帽,鬆了鬆毛領子,整個人熨帖又鬆快。
多久沒有出來放風了,久的連她自己都快忘了。
隴西城是整個西境最繁華的城府,元宵節更是遊人如織,火樹銀花,燈會儼然已經開始了,橋頭河邊也全是人提著花燈遊賞,小販吆喝叫賣,雜耍獻藝叫好,喧闐熱鬧,勾得人心中癢癢。
衛槐君換了一身錦衣,玉帶勒身,蟒靴雲紋,自是王府貴公子的打扮。
又見其芝蘭玉樹,清俊無雙,雖還是少年稚氣未脫,可儼然拔高了身量,走在街上,頻頻引女子回頭瞻顧——
秦深笑了笑,自言一句:
“陌上人如玉……哎,好好的皮相,非要描眉施粉幹什麽?那樣美則美矣,可總覺得滲人,如今這般哪有什麽不好的?”
衛槐君見她搖頭晃腦,嘴裏不知念叨著什麽,不免屈著手指,敲了敲她腦袋,問道:
“怎麽,高興傻了?還是說胡話了?”
“去,一邊老實呆著!”
她捂著自己額頭,避開了些距離,生怕他又做些舉動,來攪亂她的心。
衛槐君也不惱,反而玩味一笑,挑手勾了勾懸在腰際的錢囊,不緊不慢的悠然道:
“那成,您老自個兒逛,想吃些什麽,買些什麽,記得問問人家能不能給你賒個賬,恩?”
“誒誒!站住!”
秦深頭一疼,發現自己確實沒有帶半分銀兩,全得仰仗著身邊這位財神老爺。
放軟了語氣,她決定暫時先忍下,畢竟有錢就是爺……
“成天在家裏窩著,幾乎沒有用錢的地方,乍一出門,都忘了這個江湖規矩了。”
她說得可憐,著重突出了自己許久沒有出門的悲慘,希望博得一點半分的同情。
衛槐君心中歎了一聲,實在又拿她沒什麽辦法,她沒臉沒皮起來,確實挺為老不尊的。
“走,先吃點東西墊墊,你要吃什麽——喂!別看那臭豆腐,你不嫌臭麽?我不買……走了,我說了不吃了……你吃了這個等下還吃下什麽……算了,這個,給我來一份……”
秦深見衛槐君乖乖掏了錢,這才收起了自己板下的臉,踮著腳,對著老板笑靨如花:
“老板,不要蔥花,給我炸的老一些,吃著香!”
“好嘞!”
衛槐君不必秦深避他,自己就站得老遠,不肯靠近正在吃臭豆腐的她。
秦深樂得逍遙,她走馬觀花的看著各色花燈,見許多曼妙文弱的女子相伴,湊在花燈下解謎題,見她捧著臭豆腐走來,紛紛掩著鼻子退避三舍。
她也沒放心上,隻顧著自己隨意扯下一條燈謎讀了一讀,想了半日沒個思緒,撇了撇嘴,鬆開手便走開了。
衛槐君跟在後頭見了,難免取笑道:
“該讀點書了。”
“哈,我一介鄉野村婦,要讀什麽書,能識些字兒,看得明白醫書就成了。”
她自稱為“婦”,絲毫不避自己曾嫁過人的事實,這話兒入了衛槐君的耳中,倒像一枚針似得,紮得他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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