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3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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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空月正圓,隴西城賞燈夜飲,星橋鐵索,喧闐紛紛。
嗖嗖幾聲,幾個小娃娃拿著線香,在秦深的身邊放起了盒子花——
她驚了下,轉眸笑容晏晏,捂著耳朵躲在了一邊,仰望著飛射而起的花火,她眸光似星,燦然奪目。
光影五色照人媸妍,隔著這火樹銀花不夜天,衛槐君靜望就在眼前的她,心中已然知足,亦釋然了方才的些許不舒服。
頑童們結伴提燈,走街串巷四處瞅。
炮竹陣陣喧闐,城中百姓在滿街花炮的硝煙、硫磺的熱鬧勁兒中,紛紛出門看花燈。
“元宵——又香又糯的大元宵嘞!”
“誒——金絲蜜棗、油酥茶誒——”
……
秦深拉上了衛槐君的袖子,點了點前方人頭攢動的橋尾,興奮道:
“那好多人!那長長彎彎的又是什麽,咱們也去湊個熱鬧?”
衛槐君抬頭眺望過去,見是一方偌大的天棚,點點浮燈猶如星海,棚下遊人如織,摩肩擦踵,便淡笑道:
“這是九曲黃河燈,共有一百零八盞燈盞,就掛在那方天棚下,你我從看燈的入口繞進,再順著竹竿攔阻的路彎彎曲曲走一圈兒,大約一共三裏地,才有九曲黃河燈的名字。”
秦深想湊這個熱鬧,便拽上了他,疾步往燈陣裏走去。
五光十色的花燈,大大小小的紅紗燈,飄著鵝黃的穗子,四方糊著白紗,描著一出出工筆畫,其下還墜著字謎,等著遊人解謎。
人擠著人,歡聲笑語,秦深拽著他的袖子,一個人走在最前頭。
衛槐君一翻手,不著痕跡的捉住了她的,然後攏在掌心裏,藏入寬袖中。
見秦深回眸望來,他隻淡淡丟下一句:
“人多,別擠散了。”
秦深收回自己的目光,隻覺他掌心微涼,顯得她的指尖愈加發燙。
出了九曲黃河燈陣,入眼處,便是道路兩邊的各色攤販、雜耍玩意。
其中一處套圈兒的攤子格外惹人眼,不少人擠在前頭,拚了老命想套那些擺在地上的金銀玉器。
秦深偏首,與他對視了一眼,笑道:
“你不是會套狼麽?這個應該難不倒你?”
“騙人的玩意,你也相信?”
衛槐君對這種把戲不屑一顧,雖看上去極簡單,距離也不遠,隻是他看過那套環,是用特殊的藤蔓編成的,砸在地上它還給你彈個幾寸,若不是巧勁剛好,是很難成功的。
“試試唄,你看最裏頭的那個長匣子,咱們就套那個!”
順著秦深所指,衛槐君看了過去——
那是一隻古樸的長匣,花紋雕刻極為精細,看模樣機拓,便知是一隻有些年頭劍匣子,登時也有了興趣。
“老板,十個套圈兒!”
“好嘞——”
小老頭兒從手腕上撥出十個套圈兒,遞給了衛槐君,見他下盤穩當,姿容無雙,心裏多少有些不得勁兒,想著莫不是碰見了高手,要做一筆賠本買賣了?
攤子上前頭挨得近些的,都是一些便宜玩意。
像什麽泥娃瓷塑,粗製的胭脂水粉,硬的崩牙得糖糕吃食,中間一些的,是白花花的銀錠子,銀簪子,銀鐲子,還有些不辨真假的古玩玉器,隻最後一件劍匣子,擺得老遠兒,匣身上貼了一枚孔方銅錢。
意思很明白,要想套走這劍匣,首先得套中這枚銅錢。
衛槐君試了幾次,每一次都正中銅錢,可這套圈兒有問題,無論力道輕重,即便套中了,也能自己彈開了去,滾落到了一邊。
秦深看著著急,知道老老實實的套兒,是一定套不中的。
銅錢又輕又薄,貼在匣子麵上,而匣麵兒又平整光潔,套圈一旦落下,被會彈開是毋庸置疑的。
很顯然,這個攤主壓根就不想讓人套走劍匣子。
衛槐君扔下了九個圈兒,無奈的笑了笑,瞥向了秦深一眼,搖頭道:
“我說,騙人的。”
“等下!”
秦深想到了一個主意,她拉下了衛槐君的身子,附耳過去,狡黠一笑,將辦法說與他聽。
衛槐君聽了,也勾起了唇邊的笑意道:
“你當真看得起我?”
“那是自然。”
“好!”
衛槐君話音落,眸光一凜,灌注內力與套圈兒之上,然後飛擲而去,狠狠打在了匣身之上。
這一次,套環沒有彈開,而是嵌在了匣子中,而那枚銅錢,恰好就在環心之內!
“哇,中了!”
秦深第一個拊掌跳了起來,邊上圍觀的眾人亦掌聲雷動,叫好不斷。
攤主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慌忙擺手道:
“這不算哇,這不算!這是耍賴!”
“你才耍賴呢,你方才隻說,隻要套中了銅錢,銅錢在環中,這劍匣就屬於我們了,你且看看,現下哪一樣不符合你定下的規矩?規矩都由你說了算,別人套中了又不給,那你還擺什麽攤子,不是騙人麽?”
秦深的話,堵的小攤主結巴說不出話來,他喪氣的一拍大腿認了命,不情不願的抱來了劍匣子,塞到了秦深的懷中,低聲怒道:
“算我今日倒黴,哎……給你們了!這可是我家傳的寶貝!”
“謝啦”
秦深得了劍匣,笑紋深深,與衛槐君再往別處遊玩去了。
走累了,倆人尋了一處茶麵攤子,向夥計要了兩碗元宵和幾碟小菜吃。
將劍匣擱在桌上,斂裙落座,秦深迫不及待的就想要打開看——可惜這匣子內有機拓,封口牢牢的閉死了,根本打不開,她喪道:
“該不會是個木頭塊?白費了那麽多的心思了。”
衛槐君沒應話,他用指腹一寸寸摸過匣身的縫隙,然後研究了匣身上的花紋半天,最後輕笑一聲,尋到了匣尾的一處位置,指尖巧勁兒開闔,隻聽咯噔一聲,開了!
驚鴻入世,劍氣長鳴。
兩人心中都有數,這次賺了,這真是一件寶貝!
這是一柄軟劍,可以藏在腰際不被發覺,可劍身雖軟,卻異常鋒利,削鐵如泥。
最是難得的是,這是一把認主有靈性的劍!當衛槐君拂過劍身時,它亦是長鳴不止,寒光閃爍,像是與他迎合一般。
秦深等他收起了劍,這才樂陶陶道:
“我可送了你一份元宵大禮,禮尚往來,你總也該送我些什麽?”
“沒有。”
衛槐君腰間鼓鼓,分明是準備了東西,可起了逗逗她的心思,假模假樣的歉疚笑起來。
秦深撇了撇嘴,倒也不是特別放在心上,隻歎道:
“那我隻能多吃你幾碗元宵,能賺一點是一點了。”
衛槐君思忖一想,用指骨敲了敲劍匣,凝住了她的眼眸,正色道:
“我送你的禮物便是答應你,這柄驚鴻劍——我隻為你出鞘,可好?”
“……”
秦深心中突得一跳,悸動後,是遲緩而至的暖意。
她倉惶別開了眸子,錯開他眸中不加掩飾的情愫,敷衍丟下一句:
“渾說什麽,生死關頭若我不在,你也赤手空拳與人拚命不成?盡說孩子氣的話。”
“別當我是孩子——我也從未、從未當你是……”
衛槐君的話被她打斷了,她笑著從筷子筒拔出筷子,搓了搓,分了一雙塞進了他的手中:
“好了!元宵來了,吃。”
衛槐君眸色一暗,對著碗中之物,沒有半分的胃口。
看著她埋頭隻顧著吃,吃罷了一碗不夠,伸手將他的一碗也囫圇添進肚子,他又好氣又好笑,末了隻能無奈掏出手絹遞了過去:
“沒人跟你搶,慢點吃,邊上人都看著呢。”
秦深心裏亂的很,哪裏吃出了滋味鹹淡,見氣氛緩和下來,隻好裝傻接過了手絹,徑自擦了擦嘴。
夥計見她一連幹了兩碗,不免吃驚道:
“姑娘好酒量哇!”
“啊?酒量?”
不是飯量麽?
秦深低頭看向碗中,這才覺著不對勁了,這元宵比尋常的小了許多,還泛著濃濃的酒氣!
“這是酒釀圓子,跟一般的元宵可不一樣,餡是果料做的,拿糯米粉裹了搓成小圓子,再跟酒釀一起煮——別的不敢誇,咱鋪子的酒釀,那用的可是陳酒,很醉人的!”
夥計說話的當口,她已覺得頭重腳輕,身子呲溜直往桌下鑽去——
真是沾酒即醉的體質啊!
秦深心中暗叫不好,這次又要出洋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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