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5解藥
字數:4682 加入書籤
晨曦的光,透過窗欞縫隙,隔著東昌紙在秦深的眼皮上跳躍。
她嘖了一聲,宿醉轉醒,頭依舊昏沉難受。
扶著頭,捏拳敲了敲自己的腦門,才把三魂七魄全給找齊了回來。
紮身從床上一頭坐了起來,她掌心摸到炕沿兒邊的一處溫熱,心裏覺得有些奇怪,但見枕邊還有一隻花簪,她這才恍然意識到,衛槐君來過了!
這花簪入目,熟悉又輕諷。
原來兜兜轉轉,它一早就是屬於她的東西。
撚起花簪,見鑲嵌著那四色琉璃瓣兒,光澤流溢,紋理清晰,她在指尖把玩了一會兒,倏然,不知怎得腦中便閃過一個念頭——
依米花,汲取所有養分,隻為一朝綻放,而殘霜之毒的藥性,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一點點耗盡平日心血力氣,在殘霜月一朝毒發。若能拿它做藥引子,豈不是解藥可成?
想到了這種可能性,秦深欣喜萬分。
忙下床,趿拉著鞋子,她快步走到了桌子邊,拉出一方抽屜,整出一大摞宣紙來,其上密密麻麻寫著的,都是這五年來她擬寫的解藥方子。
思來想去,隻差最後一味藥引子,如今再添上這依米花,解藥可成!
這般,她和沈柔都可以不用困在隴西王府,衛槐君也不必受製於人,甘於平庸,隻當他的紈絝小王爺!
當即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沈柔知曉,她匆匆披上了一件外衣,笑容晏晏,向北間的堂屋快步而去。
走得急了,發虛的身子難免要喘上一喘,她扶著門外的牆,稍歇了歇,待要抬手敲門——
卻聽見裏頭茶杯落地的“咣當”一聲響。
緊接著,衛厲暴怒的聲音傳來了出來。
“別給臉不要臉!我給了你五年的時間,你還是拒我千裏之外,你就是個天仙,老子也忍不了!嗝——”
衛厲顯然喝多了酒,神誌不清,來沈柔地方耍酒瘋,撒臆症。
秦深不及多想,立刻撞開了門衝了進去,她擋在沈柔的跟前,對衛厲冷眸向視:
“王爺喝多了,自有溫柔鄉的去處,夫人青燈伴古佛,早是棄了凡心的,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衛厲猛得一拍桌,怒道:
“沒本王的準予,你們連死都不行,還妄想去伴什麽菩薩?為了這個女人,我忍了衛槐君多少次,否則,就衝著他三番五次刺殺我的事兒,我早把這臭小子的頭擰下來了!”
他一邊打著酒嗝,一邊糊塗說話,身子搖搖晃晃的,若非一隻手撐在桌子沿兒,怕是早就鑽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這話落入秦深和沈柔的耳中,倆人皆是驚詫不已。
什麽?衛槐君幾次三番的刺殺他?
“你們別不信——要不是靄淩風護我周全,我這條性命,早就交代在那臭小子手裏了!”
沈柔不敢相信的搖了搖頭:
“不會的,槐君已放下了仇恨,即便為了我,他也會保全自己,絕不會做這等糊塗的事兒……他如何打的過建州第一高手靄淩風?”
秦深心中一沉,知道衛槐君一定向她隱瞞了很多事。
衛厲嗤笑一聲,不屑的一揮手,大聲囔道:
“叫他來,來殺我!為他爹,給衛家軍報仇啊……嗝……我告訴你沈柔,我對你的耐心已經沒有了,你最好乖乖給我想清楚,是老老實實當你的王妃,還是跟你兒子一起赴黃泉,找我那個短命的哥哥去!”
言罷,他掃了一眼邊上的秦深,發現她如今出落的也越發好看了,心裏難免癢癢,湊近了一步,伸手想要挑起她的下顎——
秦深閃身一避,藏在袖中的花簪子順勢一刺,刺進了他肩膀的皮肉中。
衛厲不妨,吃痛倒退了一步,氣得瞳孔發紅,反手就是一耳光子甩去!
沈柔見秦深要吃虧,自己撞了上來,擋住了這一記重重的耳光。
她撲身倒地,白衣素服下,是她低眉含眼的隱忍之態,這姿態好似凝結的一斑淚痕,直叫衛厲心軟疼惜,無可奈何。
他實在生氣,氣自己這麽多年一直栽在這個女人手中,衛厲狠狠一跺腳,轉身離開了農家院。
衛厲一走,秦深忙將地上的沈柔攙扶了起來。
但見她嘴角裂開了一道口子,淤血很快泛出了青紫色,她咬了咬牙道:
“沈姐姐,再給我一月的時間,我們離開隴西,天下之大,總有一處安身立命的家!”
沈柔眸光一動,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有些激動的問:
“你、你尋到了?”
“是,我找到藥引子了。”
秦深點了點頭,本來她還想多試驗一下,但現在看來已經沒有時間了。
衛厲對沈柔的執念如此深,即使她遠遠避著,也敷衍周旋不了幾次,他那樣的人,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一定會想盡辦法毀去,等他的耐心耗竭,沈柔的性命可就難保了。
離開,才是唯一的活路。
看著沈柔欣慰的神色,秦深沉默片刻,又道:
“隻是逃離隴西,日夜趕路,難免掏空身子,沈姐姐你中毒時日太久,身子已然太虛了,若你信我,就把朝廷給你的解藥吃了罷,趁著這一月時間好好調理一番,到了機會時日,也好有力氣逃走——你不用擔心我,我既然找到了藥引子,我的毒自然也是能解的。”
沈柔猶豫了一番,最終決定相信她,點頭應了下。
秦深心裏明白,依米花可遇不可求,能不能在一個月中弄來來,還是未知之數。但是她如果不那樣說,照著沈柔的脾性,是一定不願意獨自一個人把解藥吃了的。
秦深感懷在心,對有這樣一位姐姐傾心相待,她甚是感激。
溫柔一笑,扶著沈柔進了內室休息,等她睡去了,秦深方掩門離開。
到了後院,見武媽彎著腰,正要搗了苞米糊去喂雞,她輕喚了一聲道:
“武媽?”
“喲,是姑娘哇,這天還涼著,怎麽不多添幾件就出來了?”
武媽聞聲,笑紋深深,半扭過身子同她打招呼。
“那個武媽,你見過槐君麽?可知他上哪裏去了?”
“少爺呀,少爺一大早就出門了,說是朋友找他吃酒去……對,就是這個話,他叫姑娘和夫人不必掛心,過兩日就回來了。”
她將一隻豁口大碗,塞進了雞窩裏,然後“咯咯咯咯”發出聲音,喚著母雞出窩爭食兒,她伸手往雞窩裏一掏,抓出兩隻雞蛋來。
武媽笑著道:
“姑娘時常念叨的蛋羹,今日能用自家下的蛋蒸了。”
秦深心思不在這兒,聽她這般說了,也隻能恩恩敷衍了過去。
回到自己屋子裏,她心不在焉的整理床鋪,把散落未疊的被褥,疊起來放到了牆邊。
昨夜衛槐君隱約的一番話語,又悉索的鑽入了她的耳中。
說了其它的什麽,她大抵是全忘了,可有一句,她現在想起來了——
‘如果我死了,你可會為我難過?不是我這張皮相,而是我,真正的我。’
衛槐君?!
秦深心中一緊,猛得推開了房門,向院外衝了去。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