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7傷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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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不開的愁緒,濃烈叫人幾乎窒息。
他千溝萬壑的心髒表麵,穿針引線般縫合悲傷。
他悲,卻無關痛苦,他既有膽愛,便做好了自食其果的準備。
不再逃避,也不打算繼續欺騙她。
衛槐君半坐了起來,抬手一點點解開了身上的衣服,他咬牙,奮力一抽,連皮帶肉的將衣料撕扯了下來,揚手一拋,他赤裸麵對,將真相剖白了給她看——
搖曳的燭火下,他身上舊疤新傷一堆,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肉了,往往這一處沒有痊愈,那裏又添了新傷。
淚水滑落,秦深捂上了嘴,將心疼的嗚咽盡數吞了下去。
他說,他去吃酒耍玩,幾日方歸。她也不知,他是一次次在靄淩風的劍口倒下,然後又一次次拚了命站起來。
他說,他去習武遊曆,一去半月之久。她卻不知,他是刺殺失敗,獨自找個地方躲起來,像孤狼一般默默舔舐傷口,等好一些了才敢回家來。
現下,她也終於明白,為何十年後的衛槐君,會需要她的宮粉來遮蓋身上的陳年傷疤。
……
“我變不成你期望的模樣——溫琅琅,我不是你想要的人,你心裏的文琅,我不是他,永遠不是。”
秦深含淚搖了搖頭,她不想再聽了,對上衛槐君悲傷的眸子,她也心如刀割。
衛槐君伸手,撫上了她的麵頰,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意:
“你要的朝雲暮雨長相見,我努力去做,可我終究辦不到……如果是我,那個真正的我,你還會在乎我,一直陪在我身邊麽?”
秦深握上了他的手,勉力去安慰他,她啞著聲開口:
“時間還長著呢……才五年,沒有關係,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我會陪著你,我會幫你學著放下的,你別急——”
“溫琅琅!”
衛槐君低啞著怒吼。
他撫在她臉上的手,轉而扣在了她的後頸處,用力一壓,逼迫她湊在了他的麵前。
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鼻息驀然深重,忍得血紅的眸子,可怖又卑涼:
“別再當我是小孩哄了!我也從未當你是我姑姑。”
半寸之間的距離,他很清楚的能看見她瞳孔的變化——她並不吃驚,顯然,她知道,她一直知道他的齷齪心思,他青澀又決絕的傾慕,但卻裝作什麽都沒感覺到麽?
秦深低垂下眼,再抬眸時,冷淡凍結了她的眸色,她反聲詰問:
“你不當回事,可不代表我不是,你放開我,衛槐君!”
她眸中的警告,他看得清清楚楚。
一旦他敢戳破這層窗戶紙,她與他恐怕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而她自己的心,亦亂成了一團麻,麵對咄咄逼人的他,她除了豎起滿身的刺,逼著他退避三尺,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衛槐君咬著牙,一字一頓的從牙縫中擠了出來:
“我、不、信,你不懂我在說什麽。”
“那麽……你在說什麽?或者你是想說,你對一個看著你長大,可以做你姑姑的人,有了不該有的情愫麽?”
她眉梢輕揚,一份感情到了她的嘴裏,成了最油滑的調情,她看似不屑一顧的口吻,瞬間將他的心碾碎在了塵埃裏。
衛槐君的眸色由黑轉褐,怒火將漆黑燒透。
他抬手錮住了她的下顎,指腹冰涼,一如他的心:
“好,你既問我,我就告訴你——我不會收回,也不會當作沒發生,你逼我踏出這一步,就再沒回頭路!”
秦深雙唇囁嚅,眸光顫動:
“你說了,我們就完了……”
“完不了,溫琅琅,我們沒完沒了。”
他已沒有心力再說那些早已低至塵埃的話,他隻是狠狠堵上了她的嘴,用最決絕的方式,撬開了她的唇齒,發狠似得咬上了她的舌尖。
他不需要退路,也用不著退路,有些痛和傷,經曆過了,才不枉傾心愛一場,不虛此行!
她的心如墜深淵,舌尖最癡纏的情愫,心卻是最悲涼的苦。
“啪。”
這一記耳光,生生打碎了她與他之間,往日的溫馨挾持,玩鬧歡喜。
她給了一線希望,最後變成虛妄,他路過一場風光,卻一路走到了蠻荒。
從此,若非相愛,再見已不能——
……
金瘡藥發揮了效力,他身上的傷口開始結痂止血,可心裏的傷卻依舊血淋淋的袒露著。
衛槐君別過眸子,起身後扶著牆,踉蹌著離開了她的屋子。
屋外月涼如水,清輝落地,冬日已去,春意才始。
他孤身一人,立在那一席春色中,心卻是殘月寒冬般的寂寥悲傷。
翌日晨起,秦深頂著紅腫的眼睛,在小灶房裏煎藥。
紅泥小爐上架著藥罐子,沸水咕嘟咕嘟頂開了藥蓋子,坐在邊上手執葵扇的她,卻渾然沒有發覺。
蓋子咚的一聲滾落到地上,她這才醒過悶兒來——
怕藥汁熬幹了,她手忙腳亂的去端罐子,才觸及罐把子,便被燙得猛然縮回了手。
摸著自己的耳垂,掌心是火辣辣的疼。
“我來吧。”
沈柔不知何時來了灶房,她見秦深心不在焉的模樣,輕聲一歎,徑自從灶台上拿了麻布,包上罐把子後,提起罐子將藥汁倒進在瓷碗之中。
“他……好些了麽?”
秦深站到了一邊,心裏依舊記掛著衛槐君的傷勢。
昨個兒一番糾纏混亂,他失落離開了東屋後,她心裏亂成了一鍋粥,打過他一記耳光的掌心,又痛又麻。
她記起了他身上的傷,又不願意再去找他,就那麽呆呆坐了一夜,等到天亮了才托武媽去抓藥回來,她再到這小灶房煎藥與他。
沈柔將藥碗擱到了漆盤中,推到了她的麵前,輕道:
“你若擔心,自己去瞧一瞧吧。”
秦深搖了搖頭,笑意寡淡:
“大抵是沒什麽要緊的,傷口雖多,可都沒有傷及要害,昨個兒已經給他上過藥了,再喝幾劑湯藥,養個十天半月便能大好——勞煩姐姐你了,我還有些事兒,殘霜解藥的藥引子,我還沒弄來呢。”
沈柔還想說些什麽,可話到了舌尖卻咽了回去。
她搖了搖頭,無奈端上了藥碗,往西屋去了。
逃避是人之常情,秦深也無可避免。
其實這五年,她並非草木,自然能感受到這份感情,甚至她早就知道的,衛槐君對溫琅琅的情愫和執念,隻是一旦換成自己深陷其中,便不是這樣一回事了。
她自私的要求他變成她想要的模樣,也自信的篤定她可以改變這份“因果”,即便少年懷情,隻要他不戳破那層窗戶紙,她自然也就若無其事的裝傻充愣……
現在,她甚至有個令自己絕望的猜想——
或許衛槐君的人格分裂,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他一昧的在她麵前扮演‘文琅’,帶上麵具的時間長了,就真的變成了他身體中的另一部分,漸漸轉變成了他另外一個人格。
而她,從頭到尾,竟是愛了一場空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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