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8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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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一件事,你曾竭盡全力的阻止它發生,可它還是輕而易舉的發生了——那麽此時,你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為自己選擇一個合適的姿態去麵對。’
秦深從嵌罐中舀了一瓢溫水,取青鹽擦牙洗漱,然後對著水缸裏的水麵,輕挽發髻,斜斜用素銀簪子給綰了起來。
好整以暇,她撣了撣落在衣袖上裙裾上的灰塵,接著邁步出門,往衛槐君的西屋去了。
推開了門,其中酒味刺鼻,混著藥味難聞的緊——傷成這樣還要酗酒?
她心下就要發火,卻硬生生忍住了
沈柔正在床邊勸衛槐君吃藥,見秦深來了,眸中有些驚訝,她擱下了手裏的碗,輕笑一聲:
“你素來有辦法挾管他,我去給你們做晌午飯吃。”
秦深衝她淺淡一笑。
沈柔點了點頭,邁步出去了,順手輕輕將門掩帶了上。
衛槐君歪斜靠在引枕上,炕沿邊一溜兒酒壇子歪七倒八,地上一攤酒漬,散著濃重的酒味兒。
他眯了眯眸眼,眉梢一挑,臉上露出了輕諷的笑意。
“喝了這麽多,當下才算醉了——竟能看到你?”
他涼薄一笑,將半抱在懷中的酒壇子高舉了起來,手一托壇底,斜斜飛下一道酒柱,濺落在他泛著蒼色的唇上。
喝不了多少,大多酒水流過脖頸鎖骨,在胸膛上蔓延開了。
她昨夜替他包紮好的繃條兒,現下又被酒盡數浸濕,結痂的傷口再次迸裂,血水一點點滲透了出來。
秦深麵無表情的走上前,從他懷中奪過了酒壇子,丟到了自個兒腳邊上去。
“換藥。”
她淡淡開口。
衛槐君有些發愣,良久後他才抬起了手,撫上了她的臉頰,自問道:
“你竟還會來看我?”
“有什麽奇怪的,換好了藥,我也有話與你說。”
秦深扶著人坐了起來,伸手虛抱著他,從他背後拆解已經無用的繃帶——感受到他身體一僵,她心裏也不好受,強迫自己去改變心境。
她不想再讓這場情事,朝著越來越糟的方向發展下去了。
衛槐君眸色深深,一瞬不動的凝著她,任由她擺弄自己的傷。
他大約知道她想說什麽,如果她想說,當做昨天晚上什麽都沒有發生,希望他也不要記得,那麽,他會感恩戴德麽,會慶幸萬分麽?
不會,他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行為後悔。
秦深掏出了藥粉,先替他清理了傷口,然後灑了止血粉上去,輕吹了吹,不緊不慢道:
“傷不礙事的,但你繼續喝酒,就很難痊愈了,即便是痊愈了也會下留疤——日後,你少不得要花千金萬銀,去買最好的鉛粉遮蓋,麻煩又費錢。”
“這就是你想與我說的話?”
衛槐君攥上了她的手腕,強迫她抬頭,兩人對上了彼此的目光。
秦深往後抽了抽自己的手腕,示意他放手:
“我能與說的,隻能是這樣,也隻有這樣——但是,你可以做你自己了,該報仇的報仇,該籌謀的籌謀,從前對你那般要求,是我做錯了。”
衛槐君很驚訝她會說這樣的話。
她不肯愛他,卻連他假扮出來的那個,她也不願再要了麽?
“這天下的道理,全讓你占了,你想如何,便要我如何?”
“所以,是我錯了,我所願所求本就是一場荒唐,我不願自己一錯再錯!我想成全了你,也放過我自己。”
秦深低垂著眼眸,表情是寡淡平靜,可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暴露了她此刻心中的痛苦和掙紮。
但是她明白,繼續執念下去,除了逼衛槐君徹底分裂人格,她還能得到什麽不同的結局?
與文琅約看四季花謝的約定,隻是一場虛妄,而這份感情,也已注定走不到柳暗花明。
如果這樣,那麽她寧願世上再沒有文琅這個人!
這樣,他就不會像影子一般孤寂無助,不知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自己存在的意義!
……
衛槐君沉默了良久,輕笑一聲後,才緩緩開口:
“我的感情與你無關,隻有我自己才能成全——溫琅琅,你隻需記得我昨天說過的話,今生今世,我與你……沒完沒了。”
“好。”
她淺聲應下,態度從容。
秦深替他包紮好了傷口,係下了最後的結扣。
收拾了床邊的酒壇子,她推開了窗牖,讓風吹進屋中,散一散屋子裏濃重的酒味兒。
“你安心養傷吧,我已經尋到了殘霜的藥引子,一個月後,我會想辦法離開這裏,如果你想在離開前殺了靄淩風,更要抓緊養傷了。”
聽了秦深的話,他猛然睜開了眼睛——
五年了,他以為她和母親中的一個,會一直受殘霜之毒的控製,他也做好了長久留在隴西的準備。殺靄淩風,除衛厲,為父親和衛家軍平反,這甚至與奪回漢室江山,這些事兒在他心中早有計劃,他需要的隻是時間和機會。
可如今,她卻找到了藥引子,這意味著她不再受製於人,不再需要他為她犧牲自由,受衛厲和靄淩風的擺布……
說穿了這些‘意味’,剩下的隻有一個,那便是她可以自由了。
他可以接受她不愛他,但是他不能接受,她將要離開他!
“即便找到了藥引,離開也不急在一時半刻,天下之大,你又能去哪裏?”
他捂著傷口掙紮著要下床,卻被秦深按了回去,她溫聲道:
“你娘身子不好,隴西到底不是將養的地方,你也說了,天下之大,終歸會有一處容身之地的——五年了,她還能為你周旋多久?你其實心裏明白,她已經放下了,隻是你還沒有。”
“一個月?”
衛槐君知道秦深心意已決,也明白衛厲對母親的耐心已經不多了。
秦深收拾好了沾血的繃條,又替他續了一杯熱水,塞到了他的手心中:
“是的,一個月。”
衛槐君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傷,咬了咬牙。
他眸中泛起的淩冽殺意,是不屬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剌戾狠勁兒。
從西屋出來,沈柔已經操持好了晌午飯,她手提裏著食籃子,見秦深出來了,便柔聲相問:
“不吃飯了麽?”
秦深搖了搖頭,心力交瘁下,臉色也不是很好:
“實在吃不下,昨晚一夜未寐,我想回去歇一歇,晚一些時候再說吧。”
沈柔見她眼下青塊兒,不強留她什麽,隻道:
“你先去睡吧,灶房的飯甑裏,我還留了兩個細麵卷子,早些時候封下的茄鯗也還有,你傍晚邊醒來若餓了,自己弄些來吃吃,別忘了。”
“好,我記下了。”
秦深慘淡一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東屋。
她逼著自己放空腦子,隻脫去了鞋子,合衣便倒在了炕床上。
輾轉反側良久,終於心中的傷苦,倔不過壓倒而來的疲倦之意,昏昏沉沉的也睡了過去。
這一睡便是兩個時辰,隻等堂屋中衛厲大聲嚷嚷的聲音傳來,才把她從夢境中驚醒!
“反正都是個死,我先殺了你!我得不到你,別人也休想染指!”
他儼然又喝多了,大著舌頭高聲叫嚷,還伴隨著瓷杯碎碗落地的狼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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