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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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沒有想到,這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姑娘,竟是個刀子匠!

    還是替荊禾落刀的刀子匠!

    秦深沒有扶起他,就讓他跪在了堂中,她徑自指揮著小太監,把李公公帶進了閹割房,替他除去餘勢。

    她下刀又快又穩,手法也熟練了很多。

    貼上豬苦膽,插上玉米骨導尿後,她淡淡擦去了手中的血道:

    “好了,喝下這碗大麻水,三日後再下床走動吧,你從前受過一刀了,該怎麽照料自己,該注意的地方我便不再多言了。”

    “你、你為何幫我?”

    李公公疼得上氣不接下氣,忍著額頭不斷冒出來的虛汗,看向了邊上之人。

    秦深長舒一口氣,回眸淺笑道:

    “這是我家的牌坊,我若弄砸了,我爹的棺材板就按不住了。”

    “你、你真是荊禾的師傅……他可會聽你的話,饒過我的性命?”

    秦深笑容淡了三分:

    “我隻負責這閹割刀下的事,你要是死在別的刀下,自不關我的事了。”

    丟下這句話,秦深推門離開了閹割房。

    外頭人已四散,荊禾也站了起來,背身負手站在廊廡之下,看樣子是等著她的。

    她上前幾步,立在了他的身後,淺聲開口道:

    “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灘頭村一場天火後,我出宮找過你們,西林院子被抵賣了,我隻當你們都死了——你為何進宮來?”

    荊禾轉過了身,眸光隱動。

    “我想見一見惠王殿下。”

    秦深的話,讓荊禾心中一緊,當即開口問道:

    “為何?你與惠王又有什麽緣故?”

    秦深沉默了一會兒,覺得現在的荊禾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自己沒辦法完全信任他,隻苦笑道:

    “孟冬的胎是我保的,難產是我救的,這個孩子是我看著呱呱落地的,我現在一無所有,自然也想沾沾惠王殿下的光——若是有那麽一日,我豈不是也跟著富貴不愁了?”

    荊禾將信將疑。

    西林院子被抵賣了,宮粉作坊也關了門,確實如她所說,她再無依憑了。

    “惠王殿下身份貴重,身邊乳母奶媽就有七八人,不必說伺候的丫鬟婢女,你雖身份特殊,但我不好做主擅自調動,待回稟了皇後娘娘,再做道理吧。”

    他敷衍了一句,並沒有答應秦深什麽事兒。

    秦深心裏聽著明白,嘴角抿去一分苦澀的笑意,隻有點了點頭。

    便是這個時候,拐角處走來一個宮女,衣裝打扮像是有頭臉的掌事姑姑。

    “娘娘到處找你呢,你怎麽在這裏,李總管的事兒處理好了麽?快些隨我回去吧!”

    說話聲音如何,秦深竟覺得很是熟悉。

    她抬眸望了過去,與那宮女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兩人都是驚訝不已。

    晏子?!

    文娘子?!

    相較於秦深驚訝後很快趨於平靜,晏子她卻畏懼顫抖起來!

    文娘子沒有死,而且還進了宮,她、她是為了惠王來的吧?

    本以為知道內情的人隻有她一個了,卻沒料到文娘子竟摔下山下沒有死。

    荊禾沒有發現晏子眼底的驚慌失措,他聽聞皇後傳召,點了點頭後,準備提步離開。

    倏得想起什麽,他扭頭關照道:

    “你若遇著什麽事兒,差人來坤寧宮尋我吧,我先走了。”

    言罷,抖落著袍子,他離開了敬事房。

    晏子匆忙的別過了眼睛,根本不敢與秦深對視!

    她現在是一宮教習姑姑,護惠王進宮有功,自是皇後身前得力之人,也是宮裏有頭有臉的宮女。

    本想伴著惠王長大,這一生富貴錦繡日子,她是享用不盡的。

    可偏偏殺出了一個文娘子來,若她為了尋弟弟而來,沒腦子把真相嚷嚷了出去,惠王性命不保,第一個牽連要死的人,就是她!

    心裏亂成了一鍋粥,完全沒法麵對。

    晏子避過臉,一聲招呼都未與秦深打,便倉惶的跟著荊禾一起離開了。

    秦深見她逃離的背影,不由眸色深深,將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心中明白過來:當時偷龍轉鳳,將虎子替上皇子之位的人,竟是晏子!

    天色漸晚,秦深離開驗身處,來到了夜宿的矮房門外。

    當值的宮娥們已經陸續回來了,見著她人,皆笑意深長,拿著眸子上下直打量。

    秦深淡淡頷首,算打過招呼了,然後徑自進了房間,去規整細軟包袱。

    她擱包袱的床鋪上,有人放了一套簇新的宮服——

    衣料是春綢的,顏色是水蔥一般的嫩綠,還有一雙白竹布的襪子,玄色雙梁鞋。

    正疑惑是誰送來的,身後就有人酸溜溜的開口說話了。

    “這幫兔崽子可真知道孝敬,這麽快就把衣裳給你送過來了呢?也不知圖個什麽,成日裏摸男人家夥事兒,倒也能涎著臉去巴結!”

    秦深轉身,見一個瓜子臉,黛眉杏眸的宮娥依在門邊上,眼底滿是取笑之意。

    她穿著去年的春衫,也是一般的素雅款式。

    宮裏頭有規矩,宮女要素色兒,不得描眉畫鬢,釵環簪花,不穿大紅大綠的衣裳,有內務府統一量體裁作。

    但她看起來是個藏不住心思的。

    雖是一色的嫩綠緞子,但她的袖口、領口處的絛子繡花,擺弄許多自己的花樣上去。

    秦深知道自己刀子匠的身份,以及現在當值的地方,一定會有人閑言碎語,不理解,或者覺得醃臢。

    但她心中無愧,也不在乎別人說什麽。

    這宮女現在開口刮刺,大約也是想給她這個新人做做規矩吧?

    沒有去理睬她,她顧著自己打開包袱,把細軟衣物都藏到了炕頭的櫃子裏。

    那宮女被無視了,自是氣得慌,她上前要罵,卻被邊上的人攔了住:

    “算了白薇,你若不喜歡她,咱們都不理她就是了。”

    白薇掙脫開來,對著邊上其它宮女道:

    “你們聽好了,大家都是幹幹淨淨的女兒家,出了宮都是要嫁人的,誰與她混在一起,就是不知檢點,不知羞,讓我發現了,一並孤立起來!”

    邊上幾個小宮娥,切弱弱的點了點頭,將自己的被褥拉開了些,把秦深一個人孤立在了角落邊上。

    很快到了傍晚加餐的時辰。是宮女太監們吃飯的點。

    匆匆吃過這一口,就要去伺候主子用膳了,一直忙到晚上二更,才有另一次添餐點心吃。

    小太監托著漆盒,給送到了屋子裏來:

    “拿好咯,照例八個菜,我給各位姐姐偷瞧過了,是溜雞脯、抓炒肉、獅子頭、還有蓮花白哩……哦,這有一份小灶點心,是專門孝敬秦深姐姐的。”

    小太監把食盒擺在圓桌上,另拿了一份牛髓炒麵茶出來,笑著問道:

    “哪位是秦深姐姐?”

    白薇一見這茬,自是不肯的,她扭著膀子過來坐下,端起了那碗麵茶冷笑著問道:

    “打哪兒孝敬來的,才第一日呢,就又是送衣裳,又是茶點的——當我們其它人都死不成?!”

    小太監尷尬笑道:

    “我也不知,隻知是襄雲殿的人給的,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或許是襄王殿下呢?”

    “呸!”

    白薇啐了他一口。

    心裏更是惱怒不已:醃臢的小蹄子,這才進宮這會兒功夫,已勾搭上襄王了?

    打死她也不信,這些年頭,去襄雲殿前仆後繼的小蹄子還少麽,別說見不到人,即便是見到了,又有誰能在襄王身上討到一個好?

    雖這樣安慰著自己,但她仍是氣不過,抄起勺子就呲溜呲溜吃起茶麵兒來。

    “誒,白薇姐,這、這不是給你的,你吃了,我怎麽交差啊!”

    白薇沒理他,痛快吃著,片刻就半碗下去了。

    她擱下碗,挑釁的看向了邊上的秦深——

    秦深搖了搖頭,實不願為了一碗茶麵與她爭執,既這裏的人看著她厭煩,那她上別處去就是了。

    提步剛要推開門扉,卻聽見小宮女疾呼的聲音:

    “白薇!白薇,你怎麽啦?天呐!”

    她匆忙轉身過來看,見白薇口吐白沫,翻著白眼,四肢一抽一抽的。

    秦深上去攥抓她的手腕,並著劍指探查她的鼻息,卻發現人已經氣絕了!

    中毒而亡。

    有人要她死,不是白薇,而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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