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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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院這個地方,秦深在宮外的時候,就略有所耳聞。

    宮中的太監落了刀子,生理上也有需求,且一點也不比正常人少。

    隻是宮中嚴禁太監和宮女對食兒,娶妻、納妾要拿的出錢來,在宮外辦置宅子,也要有女子甘願成為宦妻的。

    所以他們平日裏發泄之處,便隻能去了宮外青樓教坊,一個叫“西院”的地方。

    那裏的妓女,會受到其它煙花同行們的鄙視,但是卻是專門接待宮中的太監宦官的。

    雖然朝廷有頒布過嚴禁宮中太監,在外宿娼的詔令,但是因為當今皇上自己也常眠花臥柳,浪蕩狎歡。

    故而上行下效,這詔令也成了一紙空文,沒什麽人在意。

    ……

    秦深隨著毛豆到了驗身處後,抬眸看見了荊禾,隻見他一臉沉色的坐在圈椅上。

    架著腿兒,他手裏端著一盞茶,正輕叩著茶蓋子,吹著水麵上的茶葉沫子。

    餘光處見著人來了,他呷了一口茶,緩聲道:

    “三月才到每年的勘驗,若不是實在瞧不過眼了,咱家也不願提前叨擾——原是昨個夜裏,侍衛在坤寧宮抓到一個形跡可疑的太監,盤問下竟是個女子,還是打西院裏過來的,要問咱李總管,討要夜度之費。”

    “荊禾,你含血噴人,我根本不認得那個女人!定然是你,你嫁禍與我,你覬覦我的總管之位,你當我不知道呐?”

    被押解跪在地上的李公公滿臉怒色,他努力揚起了頭,衝著荊禾大聲謾罵道。

    毛豆迎了上去,躬身問了聲安好:

    “荊公公大安,皇後娘娘鳳體可好?”

    “不勞你掛心,娘娘自是一切安好。倒是這事兒……如何處置哇?”

    荊禾擱下茶碗,拿捏著腔調站了起來,悠悠抬眸,對上了毛豆的眼睛,卻也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的秦深。

    他眸光一凜,顯然十分詫異。

    再待定睛一看,確定自己沒有眼花,他忍下了疑惑心,別過了眸子,裝作不識的樣子。

    毛豆尷尬一笑,隻道:

    “這破爛裏子的事兒,荊公公您也不是不曉得,醃臢事兒如何放到台麵上說?逛西院這事兒,也沒法子落懲呀,再說,這也不是驗身房該管的呀……”

    話已經說的明白了,逛西院的人多了,憑白揪出一個,皇後娘娘都不管,拉來驗身處做甚麽?

    荊禾笑笑也不惱,隻是蹲下身,將手拍在了李公公身上:

    “若是那檔子事,我也不必大費周章,隻是——那西院女子可說了,咱李公公雄風不減,哪裏是個真太監,該是真丈夫才是,說了贖她從良,可夜度銀子都未給就跑了,人混進宮找丈夫來,這個責不該你們驗身處背麽?!”

    他本是不緊不慢的口吻,後來漸漸嚴厲了起來。

    一個犀利的眸光投去,嚇得毛豆雙膝一顫,幾乎要跪倒在地。

    秦深站在邊上聽著看著,對眼前之人,覺得陌生萬分!

    從前西林院子,滿身執拗勁兒、心懷坦蕩的荊禾去哪兒了?

    已經被後宮這個染缸,浸染成這般模樣了麽?

    秦深低下了眸子,心中計較著想,荊禾這般問罪而來,必定胸有成竹,要把李公公置於死地的。

    可若僅僅是狎歡西院是個罪名,那宮裏去的人多了,法不責眾。

    但如果是餘勢未盡,那麽罪名可就不得了!

    甚至會被暗上一個淫亂後宮的罪名,怪不得這事兒皇後不願意管,要把鍋丟給驗身處。

    她看著地上氣得渾身發抖的李公公,本能的覺得他也許沒有說謊。

    可即便他不認得那個女子,但餘勢未盡,恐怕是個事實。

    太監們來驗身處查驗,是例行公事——

    但那些有頭有臉的大太監,是不必脫褲子的,因為讓人查驗私處是一件受辱的事兒,到了三月,他們來這裏吃杯茶、嘮兩句,便算是查驗過了。

    李公公身為坤寧宮總管,他若不願意,驗身處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總不至於衛槐君來了,也有人敢扒他褲子?

    若真有人有這個膽量,那一定會有驚喜的。

    ……

    荊禾咄咄逼人,毛豆節節敗退。

    說著話的工夫,自有小太監上來,要給李公公脫褲子,卻遭到了他劇烈的反抗。

    荊禾一點兒都不意外,嗬嗬笑道:

    “看來不必查驗了,事實已經擺在這裏了——咱家奉娘娘口諭,都跪受了!”

    毛豆一聽有懿旨,忙拉著秦深跪了下來,聆聽口諭。

    “諒李公公為本宮操持這幾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駁了總管銜,去辛者庫服勞役……至與驗身處,有失職之過,馮榮罰俸半年,餘者仗責三十,罰俸一年!”

    毛豆頹然坐在地上,手心裏俱是冷汗。

    荊禾話音剛落,就衝進來許多人,把毛豆和其餘驗身處的人,都拉出去打棍子。

    看著太監拽上了秦深的胳膊,荊禾一個眼色丟來,那小太監便點了點頭,放過了她。

    三十棍很快打完了,幾個人渾身癱軟,血淋淋的被丟了進來。

    秦深擰著眉頭,蹲下掀開毛豆的衣擺,見臀部皮開肉綻,她鬆了一口氣。

    宮中打棍子都有手法,要活的,雖是皮開肉綻,卻不傷筋骨;要死的,半點不出血,裏頭的筋骨全給打爛,一口氣不來就死了。

    看著毛豆這幾個人的傷勢,大約都是皮外傷,要不了小命的。

    李公公見狀,不免哈哈大笑了起來,其笑聲尖銳撓心,充滿了怨恨:

    “好,好,是我帶出來的人,手段狠辣,野心也大!我敗了,心服口服!不過荊禾,你該小心了,登高跌重的道理你不會不懂,我留著這條老命,等你跌下來的那一天!”

    荊禾眸中寒光一閃,悠悠開口:

    “多謝李總管往日照拂了,隻是皇後娘娘還有話,叫你把餘勢去了,再去辛者庫呢——來人,拉進去,立即落刀!”

    驗身處能落刀子的人,都被打殘了,唯一好好站在的,隻剩下了秦深一個人。

    荊禾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悠悠開口道:

    “娘娘體恤,要李總管安享晚年,這刀可得好好落,別讓李總管太吃苦頭了。”

    這番話,說的又慢又輕,其中意味,傻子都聽出來了。

    皇後洪慈開恩,要他安享晚年,可他荊禾卻要他早些上路,趕去閻王爺地方報道投胎。

    他不想自己手染鮮血,於是,就給秦深遞話了。

    秦深望進他嗜殺的眸子中,心裏是失望的苦楚,她淡淡開口道:

    “荊公公放心,我的刀下,從來沒有閹死過人。”

    “你——”

    荊禾咬著牙,目光有些躲閃,握緊了垂在身邊拳頭。

    他身邊的小太監,見一個甫入宮的小宮女,敢這般對荊禾說話,當即吼道:

    “怎麽與荊公公說話的?”

    秦深一個白眼丟過去,質問道:

    “我問你,你爹媽不圖你傳宗接代,還了這一身骨肉,送你進宮,這輩子你最不該忘恩的人又是誰?”

    小太監有些愣怔,想來想才道:

    “除了自己的爹媽外,當然是替咱下刀的師傅了,這條命是他給的,我的半副骨血還在他地方,自是不敢忘恩的。”

    秦深點了點頭,笑意淡淡看向了荊禾,漸漸拔高了音量:

    “連他都懂的道理,荊掌事不會不明白?”

    荊禾低下了頭,然後緩緩跪到了地上,低聲道:

    “師傅——”

    在場眾人無不驚詫萬分,紛紛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了秦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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