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6星沉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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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嫡大戰落幕。
雙方人馬死傷各半,皇宮外院屍橫遍地,血水流在青磚地上,成了厚重醬紅色。
萬氏自縊在宮中,以鄭清流為首的襄王黨數十人,當庭被砍下了頭顱。
查清楚了水煙斷絕的源頭,皇帝恨毒了李丞,當即沒收了他所有家當,將其推至菜市口淩遲處死。
他本來要殺靄宋,卻被人諫阻,隻道他膝下子嗣綿薄,隻有襄王和惠王兩位皇子,惠王還隻是一歲不到的嬰孩兒,若殺了襄王,恐有斷絕香火的危機。
皇帝隻好忍了下,褫奪了他襄王封號,扁去西境封地,沒有傳召不許入京。
本以為血戰剛過,會有幾日緩衝的時間,可這龍椅還未坐穩,叛軍已殺至了城門外。
皇帝坐如針氈,剛被嚇破過膽子,這下更是緊張不已。
禦門聽政,百官在列。
“京城還有多少兵馬,可否擋住叛軍作亂,他們要什麽,朕給就是了——一幫烏合之眾,還真打算謀奪江山不成?”
皇帝一拍大腿,心煩氣躁。
新任的內閣首輔,名喚劉晟,是個有名的兩不沾,既不是鄭清流的朋黨,也和衛槐君沒有什麽關係。
凡事打旋磨兒,能混過去就混過去,就這麽一路混著,竟被他混到了首輔的位置。
這次叛軍圍城,他是混不過去了,心裏很想哭!
怎麽選他做首輔哇?
“回陛下,叛軍綁著隴西王在陣前,他們的軍師說,隻想為二十萬被坑殺的衛家軍、當年死於建州鐵騎下的漢民討個說法,並不想危及您的江山,隻要、隻要——”
“隻要什麽?要啥給啥啊,這還來問朕?”
劉晟跪下磕頭道:
“叛軍要誅殺衛家父子,正天道,慰英靈!”
言下之意,就是讓皇帝交出衛槐君,由他們殺了泄憤,再討要些軍餉補償,便會散去,不再攻城了。
此言一出,百官嘩然,都將目光落在了衛槐君的身上。
他立在禦座之下,寬袖攏著手,眸光淡然,並沒有為自己掙一條活路的打算。
皇帝有了猶豫,衛槐君畢竟跟了他十年了。
從潛邸的時候就為他謀劃,有從龍之功,這些年替他製衡朝堂,殺掉了不少心懷不軌的漢臣,這次還護駕有功,提早安排九門各營,擊退了一場逼宮奪位——
現在卸磨殺驢,確實有點不地道。
“識時務為俊傑,當年太祖皇帝順應天命,衛家父子從龍相護,又有何錯?”
劉晟心中大歎,卻道:
“陛下所言極是,可現在叛軍攻城,我軍之前奪宮一役,損傷慘重哇,恐怕守不住這紫禁城門啊!”
“可是朕這般做,會令人寒心的吧?”
皇帝依舊是猶豫不決。
眾朝臣豁出去了,為了自己的性命仕途,紛紛將衛槐君賣了出去。
“天下漢民無憎恨衛家父子,陛下若能殺之,必得民心!我大殷江山穩固,這也是衛廠公願意看到的,能為天下社稷而死,雖死無憾!”
“是啊,我若是衛廠公,自願為陛下一死!”
“一人生死可退叛軍,護著多少條士卒的性命,廠公能有此機會,我等實在羨慕敬仰!”
……
衛槐君在邊上聽得笑了。
笑不可支,其間輕諷之意,鑽進了每個人的耳中。
皇帝動搖了,他看向了衛槐君,指望他說幾句——
他那麽有本事,為了自己不死,說不定又更好的退敵之法?
衛槐君稍一躬身,淺笑道:
“陛下不必憂心,臣自願前往。”
聽到這句話,百官無不長出一口氣,慶幸自己的仕途性命總算保住了。
皇帝有些愧疚,但還是點頭道:
“國家有你衛廠公,實屬朕之幸事!愛卿放心去吧,待叛軍退了,時局穩定,朕會追封你為護國公,享親王供奉,蔭庇子孫。”
後想想不對,衛槐君是斷根之人,沒有後代子孫,便添了一句:
“愛卿可有什麽未了之事,說出來,朕一定替你辦到!”
衛槐君沉吟片刻,眸色深深,輕緩道:
“半月前,臣夜觀星象,今日昏傍會有堯舜橋的天象,星沉地動之劫——陛下和各宮女眷,就不必前往陣前相送了,護住自己要緊。”
皇帝心裏賊感動。
都要替大殷去死了,還惦記著他們的安危。
星沉地動麽?怎麽欽天監都沒有來報?
衛槐君沒有多說別的了,他輕緩一頷首,徑自轉身往殿外走去——
在百官目光齊刷刷的相送中,他一點點勾起了嘴角,隨後恣意放縱的大笑起來。
從未覺得此身如此暢快,天青氣朗。
似乎他不是去赴死的,而是去重生的!
秦深被拘禁了起來。
罪名很明顯,在中秋宮宴上給衛槐君下了毒。
若非在關鍵時挺身而出,替他爭取了恢複的時間,她恐怕要隨著萬氏一起,自縊在矮房中了。
阿泠去準備茶飯了,她徑自推開門,卻被門外的侍衛擋了回來:
“督主有令,姑姑現在哪裏都不許去!”
秦深憤恨關砸上了門,重新回到了矮房中。
衛槐君從來沒有軟禁過她,況且他明知道,下毒的人絕對不是她!
她甚至懷疑是他自己給自己下了藥,目的為得隻是逼靄宋殺父弑君!
為何軟禁她?
她心裏惴惴難安,從未有的焦躁感迫使她在屋中踱步,心慌意亂。
這時,門外有了響動,是阿泠端著茶飯回來了:
“讓開,我伺候姑姑茶飯,難道督公沒說,不許委屈了姑姑半分麽?”
侍衛沉默片刻,還是讓阿泠進門了。
她甫一進門,便落下淚來,讓秦深的心咯噔一下,沉落穀底。
“姑姑——你快去看看督主吧,叛軍綁了隴西王在城下,要朝廷交出督主,用他一人性命換京城太平!說是、說是要殺衛家父子,正天道,慰英靈!”
秦深指尖開始顫抖:
“瘋了麽?那衛槐君呢!”
他不是身負漢帝遺詔麽,這叛軍不是漢人義軍麽,他是托孤之臣,拿出遺詔來啊!
為何不將當年的真相公布於眾,隴西王根本不是衛戚,而是衛厲啊!
阿泠難過的低下了頭:
“文武百官都放棄了督公,沒有一個人為他說話的——他們巴不得督公死了,讓叛軍早早散了!皇帝也許了督公死後殷榮,現在人已經去西邊的紫禁門了!”
秦深氣得銀牙打顫。
她氣滿朝文武都是人渣,平日裏懼其威嚴,唯諾討好,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一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且沒一個是帶腦子的,叛軍一定是暫時攻不下京城的防守,所以才想著談條件,若真的勢大力足,直接殺穿進來,幾百個衛槐君都死了!
但是她更氣衛槐君!
一個人從容赴死?把她軟禁在這個矮房?
他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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