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0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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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庚子走進屋子,見到秦深立在身前,他神色變化,瞬間紅了眼眶。

    忍住了眼淚,他有些無措,甚是抱不住懷裏的書籍,嘩啦一聲,灑了一地。

    秦深垂淚,替他撿起地上的書——

    見都是一些別人用下的舊書,紙麵兒都開始發黃了,他卻愛護的極好。

    “見了我,怎麽連書都棄了?聖人孔夫子在夢裏是要教訓你的!”

    她玩笑說話,試圖去緩解哭哭啼啼的氛圍。

    重逢是令人開心的事兒,可她今日淚水連連,也不知怎麽,心裏異常的脆弱敏感。

    庚子噗通跪了下來,啞著聲音喚她,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秦深抬頭,見他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噗嗤一聲,取笑道:

    “好了,都是考中童生的讀書人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我這不是來尋你了麽?”

    庚子喑啞開口道:

    “眾人都傳,說宮裏頭有個叫秦深的宮女,在通州毒殺了建州狗皇帝……我、我以為同名同姓,卻不想娘你真得沒死!可你又怎麽會進宮去?”

    秦深能活著回來了,令他狂喜不已。

    他當即抬袖擦幹了眼淚鼻涕,然後扶著人坐到了床板上,三個人一道圍著說話。

    秦深想著庚子快要院試了,京城那番糾葛事兒,就暫時不告訴他,免得他讀書分心。

    她暗歎一聲道:

    “這說來話長,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知道的。”

    庚子見到了秦深,心裏埋藏許久的事兒,終是忍不住想要開口問她。

    那日隆冬臘八,灘頭村青山上,文琅入魔一般的殺戮身影,牢牢印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來蘭州赴考,一方麵是為了出人頭地,給小妹一個好的生活;另一方麵他想要入朝局,去弄清楚文琅究竟是誰,他和那個東廠魔頭衛槐君,又有什麽關係?

    “娘,爹他——”

    秦深眸光黯淡,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又有傾瀉的架勢。

    忍著淚光,她覺得小腹一陣刺痛,擰起了眉頭。

    “怎麽了?不舒服麽?”

    庚子還以為是自己提及文琅,還秦深傷心太過,有些慌張了起來。

    秦深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緊接著開口道:

    “我會告訴你真相,隻是要等你過了院試之後,我會詳盡的、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告訴他,文琅就是衛槐君的真相。

    也告訴他,衛槐君這十年來在建州朝堂裏布下的珍瓏棋局。

    ……

    三個人的情緒都有些緩解,庚子下了學堂,還沒吃過午飯,自是餓得肚子咕嚕直叫。

    小妹破涕而笑,站起來道:

    “我去準備飯菜,深姐姐,跟我一起吃些?你急著回涼水村麽?”

    “晚一些,我同毛大娘一道兒來的,隻是不知道她辦置好了沒有。”

    秦深跟著走出了閣樓房間,見喬氏正在敲書房的門,喚裏頭的王廩生出來食飯。

    她見到秦深,自也客套的留她吃飯:

    “家裏就是賣吃食的,雖沒什麽好菜,到底都是新鮮煮的,姑娘不嫌棄就留下來一並吃?”

    秦深笑著謝過,等王廩生出門,幾個人一起下樓,輾轉到了後院。

    已是九月末,天氣漸冷,原先擱在涼棚下的飯桌,也給挪到灶屋裏了——灶膛火未熄,融融燒著,送出溫暖之意來。

    桌上多是麵食兒,或是賣剩下的餅子,唯一亮眼的是碗桂花湯,散著悠悠香氣。

    喬氏見秦深看著湯,笑言道:

    “街口月初開的桂花,我曬幹後再添了些幹薑、幹甘草少許,碾磨貯存了起來,想食了拿白水一衝泡就成了——你若喜歡,拿些回家?”

    秦深謝過,等王廩生和喬氏落座了,才斂裙挨著小妹坐在了邊上。

    王廩生不苟言笑,為人看上去十分清高,他並不與秦深寒暄攀談。

    但他眼中,也沒有絲毫看不起她的意思,隻是性子如霜,隻是對著庚子才會稍顯和顏悅色。

    食不言,寢不語。

    這裏兩個讀書人,吃飯自留了這個規矩。

    等吃了大半,等王廩生舀了碗桂花湯後,他才開口問道:

    “院試準備的如何了?”

    庚子極有規矩,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後才應話:

    “已溫習的差不多了,隻是——”

    “隻是什麽?”

    庚子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思量了一番後,他終是低頭道:

    “隻是有些緊張……”

    王廩生笑了笑道:

    “我這把年紀了,也不過是個秀才,隻是名次好了些,等了個一等,才有廩生的待遇。你方才多大年歲?考不中就來年再考,三年兩試,若再不中,等個兩年就是了。”

    庚子點頭稱是。

    秦深將他的反應看在眼中,知道他一定遇到什麽事了,隻是瞞著沒說而已。

    吃罷了飯,王廩生回去歇午覺了。

    喬氏跟小妹收拾碗筷、廚下,順便還要把傍晚邊的烤餅、麵點給提前準備好。

    秦深和庚子立在院中說話。

    她輕歎一聲,掰住他的肩膀,直視著他的眼睛:

    “說罷,學堂裏遇著什麽事了?瞞我還欠點火候呢!”

    這一年,很多事情庚子都選擇自己承擔,默默挑在肩上,年紀還小,卻活脫逼自己長成了個大人。

    可到了秦深跟前,他心防卸下,習慣性的選擇依賴她、相信她。

    他把自己遇到的難事兒說了出來。

    原是參加院試,府裏學政為了防止考生和為其具保的廩生徇私受賄,決定增加派保之人過來。

    要求考生除了有具保的廩生外,還有再請一個派保廩生,雙重保險下,來減少作弊受賄的機會。

    可這派保過來之人,恰恰是一個指甲極深的,暗地裏明碼標價,考生要請他派保,必須交足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不多,不會引起別人極大的反感,將他告發出去。

    但是對於庚子來說,是根本拿不出來的。

    他隻能問王廩生尋求幫助,可方才他猶豫之下,還是沒有開口。

    知道家裏並不富足,切麵鋪兒一日至多隻賺一百多個錢,一個月也就三兩銀。

    可家裏要開銷,為了他舉業之路,已是貼補不少,這叫他如何再去開口?

    秦深聽了,倒不覺得錢是件大事。

    隻是怕賄賂之後,日後遭人檢舉,會不會影響庚子的仕途?

    “你的同窗學子,都交了這錢麽?”

    “交了。他是知府衙門的幕僚,憑著這層關係,沒人敢說什麽——不過聽說朝廷新派來知府在路上了,他很快要交接公務,這院試是他主持的最後一次,可能多少想要撈一些走。”

    庚子眸色深深,心裏早有了計劃。

    隻要讓他入了考場,交了試卷,他一定不會委曲求全,定要將這個貪瀆的廩生和沆瀣一氣的知府官兒拉下馬!

    秦深思忖片刻,才道:

    “我曉得了,這事兒晚一些再說,我去替你想辦法,你別放心上,隻顧著自己溫書就是了!”

    “娘你去哪兒?”

    庚子見她要離開,出聲喚了她。

    秦深沒答,隻是扭身揮了揮手,很快離開了切麵鋪子,消失在大街上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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