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7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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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嫁隊都安頓了下來。

    秦深用罷晚飯,揉著浮腫的腳踝,決定去桃花林散步走上一走。

    沒兩個月就要臨盆了,她一直小心護著胎,養著身子,隻是路上條件不濟,沒有辦法喝上坐胎藥,即便有地方抓藥也沒處煎煮出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客棧停留的時候要求沐浴洗澡,鑽到靈泉空間裏去待一會兒,喝些靈泉水下去。

    不說能安胎滋補,到底能叫自己精神些,不讓趕路的疲憊影響到胎兒。

    婢女見她要出門,一個自覺跟上了,另一個問道:

    “小姐,今兒還需用熱水麽?我看院子裏有一間專門的浴室,木桶也是現成。”

    秦深自然是知道的,這些東西還是當年她強烈要求辦置的。

    點頭輕道:

    “好,有勞了。”

    言罷,她提步離開了堂屋,穿過鋪著青石板的院子,跨出院子的門檻兒。

    餘光處,西廂屋子點著油燈,明晃晃的映出兩個人影來。

    本是悉索說著話兒,聽見院子的響聲,倆人突然就不說話了。

    秦深稍佇了步,看向了邊上的朱管家——

    朱管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闔了闔眼兒,表示自己會看住這屋子裏的人。

    朱管家調查的很快,從徐婆子地方套了些話過來,這讓秦深對白蓮花多少有了些了解。

    白蓮花沒有姓,名字卻喚暮雨,聽著像是臨時起意,自己諏出來的。

    身世可憐,無父無母,早年是學小戲出來,看多了人情冷暖。

    後來輾轉被賣為奴,恰好被衛槐君買去了東廠提督衙門,侍候當時在府中養胎的廖梳杏。

    衛槐君死後,她不知怎麽得被終南留了下來,這一留就留到了現在。

    秦深心裏揣著事兒,反複想著這個暮雨——

    她總覺得事關終南,卻不知是不是巧合,總是和衛槐君多少有些關係。

    像終南定親的溫家,女孩子的閨名也叫琅琅;伺候在她身邊的婢女,似乎認識衛槐君身邊的阿泠;而這個暮雨,竟也是從東廠提督府出來的。

    種種巧合,令她心緒難寧。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她竟沿著鵝卵石小路,走到了竹林裏。

    翠色雅致的香湯池苑,就在近她的眼前。

    大門上著銅鎖,鑰匙在蓉娘的手裏,但她還知道一把備用鑰匙的所在。

    “你可以在這裏等我麽?”

    秦深不願意讓婢女再跟進去了。

    婢女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她知道秦深不會再逃跑了,且懷著八月胎,若想要逃跑,她立刻就能追上。

    秦深頷首謝過,徑自往香湯池走去,然後在門外的一盆玉蘭底座,摸出了備用鑰匙。

    咯噔一聲,她打開了銅鎖,吱呀推開沉寂已久的門,側身走了進去。

    熟門熟路,摸到了櫃台上的紗燈,她掀開燈罩,點著油燈。

    舉目四顧,發現這裏收拾的很幹淨,櫃台上也隻落了一層淺淺的灰塵,至多三五日的樣子,顯然是有人來打掃的。

    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蓉娘!

    當初朝局不穩,她被迫關掉了香湯池,現下漢室江山光複,蓉娘自不必漂泊流浪。

    她一定會守著香湯池子的。

    隻是為何遲遲沒有重新開業,或許是在等自己回來?

    想到這兒,秦深翻出了紙筆,在櫃台上留下了話兒:

    ‘蓉娘,我已回京城,隻是身份尷尬,處境不明,待安頓好了就盡快與你見麵!’

    擱下筆,她吹了吹墨,用青瓷筆架壓住了一角,擺在了顯眼的位置。

    除了一豆油燈,屋子裏黑黢黢的,外頭的天已完全暗了下來。

    秦深沒有再往裏走,正要打算出去,卻聽見嘩啦的水聲傳來——

    像是有人鑽進了水中的聲音!

    怎麽會有人在香湯池中!?

    秦深很吃驚,氣氛詭異,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鍋爐水沒有燒,外頭的塘盆和大池子都是沒有水的,隻有引了天然溫泉的雅池,才會有現成的溫水,如果真的是人……不是鬼,那一定就在那兒!

    秦深咬牙猶豫,不敢去探查。

    倒不是膽小畏懼,而是她此刻懷著孩子,若真是些鬼祟東西,隻怕會衝撞她腹中的胎。

    怎麽搞?

    退出去,還是去看看?

    正在她猶豫之時,那個“鬼”出聲兒了!

    他輕悠悠一歎,在寂靜無聲當下,無比清晰飄進了她的耳中。

    那熟悉的涼薄之音,讓她的血下意識沸騰了起來!

    顧不上什麽,她當即決定過去看看。

    輕挪著步子,她熟門熟路走到了雅間外頭,裏麵沒有點燈,也是黑黢黢的一片。

    窗子是開著的,引著微涼的月光進來,將池子水麵照得冷光粼粼。

    男人背對著她,雙臂擱在池沿兒上,青絲披散著,悠蕩在水中。

    秦深看不到他的臉,但隔著朦朧月色,她還是看到了他身上的傷疤。

    道道細密,觸目驚心。

    下意識捂住了嘴,心裏呼之欲出的名字梗在了喉嚨中。

    她不知道他是人還是鬼,卻能清晰的知道,他是誰!

    “衛槐君?”

    她哽咽開口,音線顫抖。

    男人身形一動,嘩得離開了池子——

    身形鬼魅,再站在秦深麵前時,他身上已披了件青色薄衣。

    攏起了衣襟,遮住了心口處的箭疤,他冷冷看著麵前之人,薄唇輕啟:

    “你怎麽進來的?”

    秦深抬頭,凝望這張陌生的臉,失落來得比理智更快。

    俊美無儔,卻不是衛槐君。

    她的神色變化,盡數落在男人的眼中,他眉心一擰,覺得心口隱隱作痛。

    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

    “這裏,你是如何進來的?”

    秦深一瞬不動的看著他,指尖顫抖。

    她沒有回答,反而抬手摸上了他的臉,試圖找著她想找到的東西。

    男人攥住了她的手腕,製止了她的動作。

    他的眼神更加陰鷙和詭異,甚至起了三分殺意。

    秦深落敗了,她承認自己認錯了人,他不是衛槐君,連鬼魂都不是。

    腕骨疼如刀刺,她悶哼一聲,忍不住躬起了身子。

    男人將目光落在了她隆起的腹部,這才鬆開了手中的勁兒,但卻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他還在等她說話。

    秦深掙紮著要抽離自己的手腕——

    這時,窗外有了腳步聲,有人匆匆而來,在窗外低聲喚道:

    “丞相,臣有要事稟報。”

    秦深驚詫:這個人竟是終南?!

    趁著他扭頭看向窗邊之際,秦深猛得抽回了手,轉身就往外跑。

    她知道雅間的門上有個機關,從外頭按下去,裏麵就打不開了。

    就是這麽須臾的時間,她為自己掙到了一條逃路——

    “咯噔”一聲關上了門,她立即逃之夭夭,順帶把大門的銅鎖也給鎖住了。

    婢子久等不來,略顯著急,見秦深倉惶跑出來,便迎了上去:

    “小姐,你……”

    “噓!”

    秦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婢子快步離開了香湯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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