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8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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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秦深一直未曾入眠。
她在炕上輾轉反側,透著窗欞看著外頭天色,從清冷月色到了晨光微熹。
眼皮子發酸發脹,卻半點沒有困意。
她放棄逃走來到京城,為得是見一見孩子的生父,那個被漢人尊稱丞相的終南。
雖然見麵的方式荒謬了些,但她確實見到他了。
甚至一開始還認錯了人——
許是她潛意識中,還對那晚纏綿之人抱著不切實際的奢望。
奢望不是一場夢,奢望衛槐君依然還活著。
所以當她看到他周身細密的傷疤時,心中所念的名字才會脫口而出。
可她卻忘了,終南也是行伍之人,也是從刀槍劍陣中走出來的生死路——
聽說他是在隴西受到了徭役之苦,振臂一揮,領著眾人揭竿而起,這才組建成了討賊漢軍,攻克京城。
而且,他根本不認得她。
那淩冽的殺意,如何是衛槐君看她的眼神?
輕歎一聲,她將自己埋進了被子裏。
在雞鳴時分淺淺睡了片刻,便又醒來了,月份大,孩子擠壓著膀胱,她根本忍不住尿意,一個晚上要去好幾次茅廁。
頭昏沉著,索性也就起身了。
婢子打水進房間,服侍她穿衣洗漱,又給堂中的圈椅塞上引枕靠墊,為了讓她坐起來舒服一些。
早飯吃得是雜樣饅頭、馬蹄燒餅和香菇肉筋。
一份不得多,並沒有給西邊的白蓮花留下一點。
朱管家早早策馬去了京城丞相府,得了消息後,他又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大約在晌午時分,撩著下擺,匆匆邁進了北屋正堂。
秦深見他跑得急,便道:
“您坐坐歇,喝口茶再說,不急著什麽。”
朱管家謝過,坐到下首的椅子上,卷著袖子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接過婢子端來的茶水,一口氣飲了個痛快後,方舒緩下來:
“方才我到過丞相府了,丞相才下朝回來,政務繁忙,隻耽誤了一盞茶的時間,大概說了幾樣事情。”
他緩了口氣,繼續道:
“丞相問過小姐的月份,把婚期定在了十天後,就從這宅院出嫁,到丞相府拜堂成親,婚後若小姐習慣府中生活,也可住在丞相府的朝雲院。”
“朝雲院……?”
秦深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白蓮花,她說她叫暮雨?
朝雲暮雨長相見。
又是一樁令她心悸的巧合。
抬眸,看向朱管家的表情有些為難,顯然有些未盡之言要說。
“還有什麽事?”
朱管家歎了聲道:
“是關於暮雲姑娘的,十日後,丞相也會派一頂花轎將她抬進府,雖不行拜堂儀,但也算挑了個日子,把納妾的事兒給辦了——如果小姐你回這裏住,那朝雲院就由騰給暮雨姑娘了。”
秦深攥緊了手指,半垂下了眼簾。
對於自己的反應,她不禁好笑:
哪來的飛醋可吃?真是莫名其妙!
什麽意思啊,嫌她身懷六甲,伺候不了洞房花燭了?所以他還要另外抬個小妾,去彌補風花雪月麽?
當初與他一夜留種,不過是意外而已!
她願意留下腹中孩子,也絕不是因為終南這個人。
沒想到他還來了勁兒,弄個白蓮花來惡心她,十日後婚期,她自己肯不肯上轎還是個問題,他倒還念著兩女共嫁,欲想齊人之福了!
豈有此理。
秦深眸光霍然,點著一簇簇的小火苗。
她自己有生氣的理由,可留在外人眼中,隻有爭風吃醋這個說法了。
朱管家笑了笑,寬慰道:
“小姐,你既當了我家小姐,老朱對你也是忠心耿耿的,有些話還是要說——既你當初選擇留下了孩子,那麽丞相便是你的夫君了,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孩子考量。丞相不是拘泥兒女情長之人,要娶暮雨姑娘,我看也是別有隱情,你不必吃味生氣,咱們明媒正娶,大花轎抬進中門,如何是她能夠比的?”
秦深也被自己氣糊塗了。
她分明不願意嫁去丞相府,也不稀罕這個正妻的位置!
願意跟著送嫁隊來京城,一來是她確實跑不掉,二來她想見一見這個終南。
可這並不代表她願意與他廝守一生啊!
陷於內苑之中,成日和白蓮花、未來的綠茶婊爭風吃醋,爭來鬥去,這種人生有什麽意思?她還不如回家種田,大不了告訴肚子裏的娃,他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天生沒有爹呢!
抬起手,示意朱管家不必再說了。
“您辛苦了,這些事兒晚一些再說吧。”
朱管家還想說什麽,見她懶怠的模樣,隻當她身子不適,便也咽了回去。
隻說先告退,要去添置物什,為十日後做準備。
……
溫老爺住進了京城裏的大宅子,白蓮花亦收拾好了東西,由徐婆子請來的一頂青布小轎抬著,暫時往城中的客棧住去了。
她走的時候,聽到了朱管家和秦深說的話。
一聽終南要在十日後將她也抬進府,她臉上笑容熠熠,得意極了。
扭身吩咐徐婆子,她聲音溫柔,聲量不輕不重,恰好能讓屋子裏的秦深聽見。
“徐嬤嬤,你可聽見了,他終是願意留我的。”
“是啊,姑娘,丞相嘴上不說,心裏頭隻在乎你一個哇!咱們沒家世身份,掙不得正妻的位置,不過好歹算進了府了,日後的路還長著呢,將來如何,誰能說個準?”
徐婆子湊著頭冷聲道,擺明了要氣一氣秦深。
婢子不願意聽,正要去關門,卻叫秦深製止住了。
她端起手邊的茶碗,淡淡垂著眸子:
“讓她說——”
為了一個不上心的陌生男人,她才不會生氣呢。
徐婆子越說越來勁兒,她嗬嗬一樂,轉眸看向了暮雨,又添了句:
“姑娘,咱們住客棧去,再給你辦置一身漂亮的嫁衣!你身段好,腰細著呢,自是穿什麽都好看,不像有的人,挺著個肚子去拜堂,仔細別把孩子漏下來了!”
聽到這兒,秦深忍不了了。
她咣當一聲,擱下茶碗。
深吸一口氣,按捺住瀕臨爆發的怒火:
“口沒遮攔的婆子,勞煩兩位好好送她們一程。”
婢女們對視一眼,紛紛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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