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2算計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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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被丈夫的暴脾氣驚了一跳,她忙扯住他的袖子,低聲勸道:

    “你做啥子!牛脾氣衝著人瑞豐的壞嘎嘎使去,在這裏耍什麽橫?”

    男人有話說不出,氣得慍色滿目,燒紅了眼角。

    秦深也不惱,反而笑盈盈開口:

    “大哥脾氣大,瑞豐的夥計若被砸上兩拳頭,想必也就肯兌糧了。”

    女人似乎有些懂她的意思了,試探問了一嘴:

    “夫人的意思……是叫咱們回村裏說去——隻要蠻狠凶惡一些,瑞豐會偷偷私下裏給人兌糧了?鄉親們聽見了這話,又見咱家確實兌了糧米回家,一定也會揮著老拳兒,上瑞豐試上一試的。”

    點了點頭,秦深笑吟吟道:

    “憑他銅牆鐵壁,隻要開了一道口子,便堵不住悠悠眾口啦!富貴人家也就罷了,你們一窮二白,沒權沒勢,若能憑拳頭兌來糧食,總歸都會去的,至於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其實也沒那麽重要了。”

    女人曉得這米不是白拿的。

    不過隻是回鄉裏說個謊兒,要是真能如這位夫人所說,大家都能上糧行兌了手中積壓的糧票,那也是為村裏做了一件大好事哩。

    年輕娘子應了秦深,隻說明日回村子,會辦好這樁差事的。

    待狼吞虎咽吃罷了飯,小寶滿足的沉沉睡去後,秦深才收拾碗筷,輕掩房門離去。

    出了會館門,街道上月影婆娑,枯木枝節在地上投下影子。

    秦深抬眸看去,未免有些驚訝,靄宋竟提著一盞風燈,一直立在外頭等著她?

    見她出來,他長眉一挑,桃花眸中俱是懶懶的笑意:

    “這幾日城裏不太平,小偷賊盜越發多了起來,我送你回去。”

    秦深看他這幾日消瘦了許多,骨架撐著舊訥的白袍,叫冷風一灌,鼓起寬大的袖子來。

    “投無路的人多了,治安自然就差了——不過你神出鬼沒的,我也尋你不著,糧價大漲,酒肆自然上板關門了,倒是叫你少了許多夜裏的去處。”

    “是呐,這會工夫還沒吃飯呢!不如你請我吃碗熱湯麵?”

    靄宋提著風燈照亮了漆黑的長街,他與她並肩走著,將人往丞相府送去。

    秦深步履輕慢,衣料窸窣,說話已壓低了聲,可在寂靜的夜裏仍顯得很清亮。

    “麵攤子早沒了,糧價漲成這樣,一羅到底的麵兒也貴得緊,他的熱湯麵得賣多少才夠本錢?不僅僅是飯口小攤,便是二葷、切麵鋪子也大多關門上門兒,不再營業了。”

    想了想,領他回農家院吃飯也不合適,這個時辰能弄來飯吃的,大約隻有一個地方了。

    “走吧——”

    “去哪兒?”

    “帶你吃飯啊!”

    秦深繞開了回府的路,領著人到了東城樊樓,從院子外頭翻了進去。

    樊樓早空,她抱著僥幸心理,上院子的小茶房搜羅了一圈,隻找到了兩隻番薯,還有米缸裏見底的薄薄一層小米。

    “給你做碗番薯小米粥吧,隻能說墊墊肚子,大魚大肉你是別想了。”

    柴薪是現成的,她用火鐮和燧石擦了火星出來,生起了灶膛裏的火,舀水洗鍋,熬煮起番薯粥來。

    很快,番薯的香氣飄散開來,引得秦深也覺出了餓。

    忙了一日,她沒怎麽好好吃過東西,現在閑下來了,反而肚子空空。

    使喚靄宋找來兩個碗,她一人添上一碗,倆人捧著粥碗坐在灶房的門檻兒上,一邊對著月光,一邊呲溜吸著滾燙的番薯粥。

    鑒於碗櫃裏隻剩下瓷碗,連勺子筷子都沒了,他們隻能像喝麵茶一樣,一手端碗沿著碗邊轉圈喝。

    半碗下去,秦深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靄宋不緊不慢吹著熱氣,吃相很是斯文。

    秦深望著月華出神,心裏盤算著這幾日糧食的事情,想著要收服瑞豐糧行,除了讓百姓暴力兌糧外,恐怕還需官府私下施壓才行。

    “怎麽,還憂心糧價?”

    靄宋斜睨了她一眼,用玩笑的口吻,將自己的關心問了出來。

    秦深歎了聲:

    “自然啦,看著糧價一天天的瘋長,我恨不得把瑞豐莫三的腦袋擰下來——身居糧食會會長之職,以權謀私,至百姓生死於不顧。賣糧票的時候眉開眼笑,到了兌糧就成慫包軟蛋,不敢得罪富商貴族,隻會拿小老百姓欺負!”

    靄宋無聲一笑,桃花眸風情閑適,淡然開口:

    “這個簡單,他糧倉空置,不過是欺軟怕硬的主兒,你態度強硬些逼他兌糧,他就知道怕了。”

    秦深見自己與他想到一起去了,便道:

    “我已攛掇村子裏的農戶集體來兌糧了,就怕各自打算,叫瑞豐忽悠一番,雷聲大雨點小的又作罷了。”

    “別擔心,我混了這麽久的京城,別的不敢說,喊十幾二十個江湖兄弟來撐場麵還是不難的,明天若有農戶來兌糧,我就讓他們在邊上幫腔起哄,就算要把瑞豐的門板兒給拆了,也要叫他們開倉兌糧!”

    秦深眉眼彎彎,添了幾分笑意:

    “看來這番薯粥沒白燒給你吃!關鍵時候,你也算個幫手!”

    靄宋揚眉一笑,隻是笑容略帶苦澀:

    “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何時不在?”

    秦深對上了他難得認真的眸子,有些尷尬的別過了眼兒,清了清嗓子,將話茬到了別處:

    “明個兒若鬧起了事,怕官府拿人,我得先和京兆府衙門打個招呼。”

    “恩。”

    倆人心知肚明,自是不必說破了。

    靄宋端著空碗站了起來,撣了撣袍子上的浮灰,他不甚在意道:

    “成了,時間不早,我送你回府吧。”

    “好。”

    秦深彎腰提起了風燈,正準備去拔院子的門栓——

    誰料靄宋在她身後喚了一聲:

    “如果我說,過了這陣子,我就要離開了呢?”

    秦深開門的手一頓,下意識扭身回去對上了他的目光,她雙唇翕動,不知該留還是該別。

    靄宋釋然一笑,桃花眸光流轉,笑容透著三分痞勁兒:

    “自然是誆你的”

    看著她鬆了口氣,靄宋上前接過她手中的風燈,推門提步出去了。

    一路上兩人緘默無言,腳步趵趵之音,也被無聲的月光漸漸掩在秋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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