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6話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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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忠替她安排好了車馬,還有一路護送的人,她的安全,也是他的底線。
秦深推脫不了,隻能答應下來。
好在殷忠雖然守在軍營中,但毛氏決定陪在秦深的身邊,與她一起去往京城,倆個人路上有個說話的伴兒。
車隊啟程,即便抄山道小路走,最快也要兩個月才到京城。
意外的,秦深沒有走這條最快的路,反而選了官道大路,要途徑許多州府縣城。
毛氏不解,也問過她緣由,秦深笑意淡淡的,隻道:
“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她要做的事,就是給衛槐君的身世寫一個話本子,再途徑的每個州府,請名角兒在茶館說書。
在京城的茶館,用她筆名寫的英雄傳和笑江湖,已在九州家喻戶曉,人人喜愛。
所以這次是為衛槐君擬寫的話本子,又附上了她的筆名,茶館爭著要買下話本子,百姓們也搶著去茶館聽。
靄柔和衛戚隱忍曲折、互相犧牲成全的感情,衛槐君從小受到的教育、他傾覆天下也要擺正自己倒影的執念,建造地下城、救下漢臣、迎回漢室等等所做的一切。
秦深都給寫進了話本子中,分章回錄,環環相扣。
她不是什麽作家,寫不出精彩紛呈的故事,她隻是將真實的事記錄了下來。
既是故事,又是真相。
衛槐君所做的一切,值得尊重和原諒,而不單單憑著所謂的身世,就將一盆盆髒水潑到他的身上去,否決他為漢家君主付出的心血。
以他的本事和權柄,若想取而代之,自立為王,有又誰能攔得住?
自古大奸大惡之人好做,大忠大義的人也不難,似奸卻忠的才最難善終!
既然無恥讕言能夠三人成虎,那她這招反擊,就不信口口相傳的真相,還抵不過那些汙蔑謠言!
已走了兩個多月,天氣漸漸轉暖。
毛氏脫下了冬日穿得毛氅子,換上了稍輕便些的淡色夾衣。
馬車隊在官道上緩緩行進,秦深入春後就一病不起,所以車馬不敢行進的太快,隻能緊著她的身體,放慢了步伐。
過了晌午邊,車隊在林道邊休息。
毛氏在路邊支了鍋子,給秦深煎藥,又煮了些熱騰騰的小米粥。
踩著上馬凳鑽進馬車裏,見人不好好休息,又伏在小木案上寫東西,她擰眉道:
“都病成這樣了,再要緊的東西,也該緩緩再寫!”
她不知秦深得了什麽病,為何替她診治的大夫都一副束手無策,頻頻搖頭的樣子。
或許是讓地宮裏的毒瘴傷了身子,又或許是這些日子太勞累,虧了精力。
總之,沒有什麽具體的病症,隻是衰弱無力,整個人半點血色也無。
“還有最後一章回,寫好就好了。”
秦深裹著厚重的氅子,手裏還攏著個湯婆子,卻依舊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車簾子外的春風灌進來,卻比數九寒冬的風刀子,更令她難熬痛苦。
兩個月前,她尚且是手腳火熱,別人穿棉襖,她一件單衣也能出門。
現下,迅速虧損的身體給她敲著喪鍾,幾乎能感受到生命一點點的遠離的腳步。
擱下手中的毛筆,她抬起宣紙,吹著上頭的墨跡,然後小心的擺放在一邊,將一摞寫好的紙規整了起來,厚厚一疊塞進信封之中。
伸手遞給毛嫂子,秦深總算鬆了口氣:
“好了,麻煩嫂子替我送出去。”
毛氏苦著個臉,知道她在做甚麽,卻恨自己半點幫不上忙。
放下手中的托盤,將藥碗和粥碗都擺了上去:
“既寫好了那就把藥吃了,再好好睡上一覺,咱們再走些日子,就能到京畿境內了。”
秦深撩開馬車簾子——
兩邊樹木枝椏抽出了綠芽兒,雀鳥躍在枝頭,嘰嘰喳喳吵鬧個沒完。
隨行的護衛蹲在路邊,啃著幹澀的饅頭,就著牛皮水囊,咕咚咕咚喝著水。
快要到京城了。
她的眸光一黯,攤開了手掌心。
交錯的傷疤像難看的蚯蚓,卻半點不曾黯淡下去。
嗅著濃重的藥味,她忍著胃部不適,沒有在麵上表露出來,害怕毛氏更加擔憂。
吃什麽藥都幫不了她,她不是生病,而是耗竭衰老罷了。
隻是為了一點別人的心裏安慰,她必須每日一碗喝下去,即便在毛氏扭頭下馬車後,她又會很快嘔吐在痰盂中。
日日往複折磨,她唯有在車隊入住驛站時,才能痛快洗個澡。
在靈泉空間中,用靈泉水吊著自己的一口精氣。
她還沒有見到衛槐君安然無恙,甚至還沒見到胭脂、等到從金陵歸來的靄宋,她不能死……不能就這樣死在路上。
當著毛嫂子的麵兒,她乖乖把藥喝了,連吃蜜餞的習慣都改了。
隻等人離開,連忙掀開了座榻下的痰盂,抵著胃,搜腸刮肚的吐了個幹淨。
掏出手絹,一點點擦去唇邊上的藥漬,她半靠著引枕躺了下來。
闔目養神,沒一會兒,就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
馬車外,毛氏用手捂著嘴,將啜泣聲盡數咽到了肚子裏。
顫抖著雙唇,她抬手抹去了眼角邊的淚水,跳下馬車,還要當做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吩咐車隊繼續前行,她翻身上了一匹馬,迎著官道的落日,策馬徐行。
“走,我們繼續趕路。”
她身後的扈從多問了一句:
“秦大夫身體不好,咱們不多歇一夜再走麽?”
隊伍裏的士卒都知道她,是在醫帳中盡心救治傷病的女大夫,現下她病了,大家心裏都難過,茶飯住行,隻遷就她的身體狀況來安排。
毛氏勒著馬韁兒,並沒有回頭,隻是輕輕一夾馬腹,低聲道:
“走,京城裏有好大夫,別再路上耽擱了。”
扈從點了點頭,覺得是個道理。
全九州最好的大夫都在京城裏頭,秦大夫吃了那麽多藥,在各地看了不少大夫,都沒有半點好轉的跡象,或許早點到京城對她來說,才是一樁好事。
隻是他突然想起京城現下的情況,難免擔憂道:
“建州軍從海路北上,圍困住了京城,咱們就算到了,也未必能順利進城。”
毛氏暗歎一聲。
這也正是她所擔心的。
橋到船頭自然直,到了京城再想辦法混進去。
現在京城與外消息不通,說不定衛槐君是個有本事的,等他們到了京城,大軍圍困的情勢已經被他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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