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世良起事以來，不是沒想過失敗會是什麽場景，但這些想象裏，沒有任何一種和眼前對的上。

    東城門被破，吊門被放了下來，朝廷的將士一擁而入，隨後大殺四方，嚴密的防守被對方從城中開始瓦解，許多人直到臨死，還沒弄明白到底對方如何打開城門，又如何殺上牆頭的。

    而他自己本人，眼睜睜看著護衛一個個死於刀下，持刀的人走到他跟前，衝他微微一笑，他才反應過來。

    他連一個命令都沒下，就敗了。

    一敗塗地。

    史書上不會有任何一個將領的遭遇比他更淒慘，他就像一個武功蓋世的高手，叫囂著要稱霸武林，可是還沒拔劍，別人的刀就架到了他脖子上。

    不應該是這樣的，憑什麽他們陸家籌謀了幾十年，經曆了三代人的準備，卻如此不堪一擊。

    難道他們真的沒有這個命嗎？

    不是說我命由我不由天嗎，怎麽到頭來，他連自戕都做不到……

    太二解決了陸世良的護衛後，阻止了他自刎，讓人把他捆了起來，往城樓上一推，衝正在廝殺的雙方將士高聲喊道：“陸世良已經束手就擒，爾等還不速速投降！”

    此話一出，西南軍的將士忍不住仰頭看向城樓，那個被五花大綁，穿著一身鎧甲的中年人竟然真的是他們王爺。

    王爺都被擒了，他們還要打下去嗎？

    這一猶豫，戰意頓去，朝廷軍再次輕而易舉戰勝了旗鼓相當的敵手，並迅速清理戰場。

    城中的百姓瑟縮在家中，不敢出來張望，生怕自己也會被捉起來。

    卻不知太二吩咐過，不許將士們擾民，造反的是鎮南王，又不是這些百姓，沒必要為難他們。

    一夜之間，府城易主。

    天亮之後，府城人從夢中醒來，看著安靜的街道，來往的行人，開張的店鋪，一切都和之前沒什麽兩樣，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杜如風和鍾天意這樣的世家子弟的感受則截然不同。

    天剛蒙蒙亮，他們就被自家老爺子喊了起來，杜老爺子帶著家裏所有的礦產地契田契古董古籍珍稀寶物往鎮南王府趕去，鍾老爺子亦然，還加上他那盆巍峨地矗立於方盆中的“青龍嘯天”鬆樹盆栽。

    不止他們，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家主和繼承人，全都誠惶誠恐地帶著所有家產到鎮南王府門口，排隊等候接見。

    每個人心裏都在滴血，誰也沒想到陸世良這麽不頂用，竟然說敗就敗。

    他們把注全壓在他身上了，連豢養的護衛也都加入到守城的陣列，沒想到血本無歸。

    太祖那會，他們仗著根基深厚，還能討價還價，留下了不少礦產土地，沒想到一眨眼，全都要吐出來給人家。

    “沒有人能真正擁有這棵盆景，都是為別人暫時保管啊。”鍾老爺子看著“青龍嘯天”感慨道。

    他舍不得啊，有這棵樹在，他吃飯能吃多兩碗，睡覺也不擔心睡不著，頭發還越長越黑，若是能用孫子來替換這棵樹送出去，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是誰叫它是“青龍嘯天”呢。

    人家真龍後裔都大駕光臨了，還有誰敢保留這樣一棵樹。

    鍾天意見他爺爺難過得眼眶都濕了，安慰道：“爺爺，不如就留下來，一棵樹而已，太子殿下估計不會和我們計較。”

    “你怎麽知道人家不會計較，說不定人家連我們的祖宅都要收走，能留下性命就算不錯了。就怕朝廷清算起來，要滅了我們滿門啊。”

    雖然太子接管鎮南王府和府城後就沒有其他動作，也沒有對他們這些世家做什麽，可是他們哪有人睡得著，又有哪家不是連夜清算財物，把族裏最小的孩子送到其他地方藏起來，一大早就過來拜會啊。

    人家肯不肯見還兩說呢。

    果不其然，從清晨等到中午，鎮南王府大門也沒打開，直到下午，蘇源帶著兩個姑娘來拜會，侍衛才開了門，放他們進去，眨眼又關上了。

    杜如風等得饑腸轆轆，小聲嘀咕道：“當年太子做的菜還能隨便吃呢，現在連見一麵都見不上了，真是今非昔比啊。”

    鍾天意在一旁聽到了，踹了他兩腳，“你少說兩句，說不定人家不想提這茬。”

    那樣卑微的經曆，說不定人家正想從過往剜掉，琢磨著把所有知情人都除掉呢。

    他居然還敢炫耀太子給他做過菜！

    杜如風想反駁兩句，瞥見他爺爺淩厲的眼色，敗下陣來，縮起脖子裝鵪鶉。

    直到太陽快下山了，太二才一起接見了這些世家之人。

    他客客氣氣地請他們坐下，抱歉地說了兩句，“不好意思，攻城忙了一夜，起的有點晚，不知道各位老爺子一大早就等在外頭。你們的意思我清楚，不過如何處置你們，得由陛下決定，我隻負責鎮壓叛軍而已。”

    杜老爺子急了，“那，那我們……”

    “您別急，我已經讓人飛鷹傳書回朝，把喜訊告訴陛下了，估計要不了幾天，陛下的旨意就會下來，在此之前，你們就不要做多餘的事了。”太二淡淡道。

    所謂多餘的事是什麽，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們怎麽把寶物拉過來的，就怎麽拉回去。

    嚴於華試探道：“你一點都不動心？朝中打點，建立勢力等需要巨額錢財，他們手裏這些東西，你昧下一部分你父皇也不會知道。”

    太二斜睨了他一眼，“你這是教唆本太子造反嗎？”

    嚴於華嘻嘻笑了兩聲，“我就不信你那好皇兄去了中部除了賑災查貪什麽都不做，幾個州府的貪官藏起來的東西不一定比這些世家少，你不早點為自己做打算，要怎麽和他抗衡。”

    “您會被收買嗎？”太二突然問道。

    嚴於華瞪了他一眼，“我要是能被收買，還輪得到你？早就被烏國人攏了去了。”

    “所以，這些運作也沒有多大意義，用金錢買來的忠誠，總有一天，會因為金錢而背叛，我不需要這樣的屬下。”太二沉聲道，目光滿是堅定。

    嚴於華一時之間，也被他這話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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