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的世家之人提心吊膽地等了幾天，天隆帝的旨意送到了府城，許是看在鎮壓叛軍傷亡較少，沒有花費多少代價的份上，並沒有大開殺戒，趕盡殺絕。

    隻是，雖然沒有誅九族，或者流放充軍，但是抄沒了他們所有家財。

    這下子，別說礦產土地商鋪，便是住了幾百年的老宅子他們也保不住，穿著一身衣物，兩手空空地被趕出了家門。

    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如今連街邊的小攤檔都吃不上，除了投靠親戚，別無他路。

    就這樣，他們還得一臉虔誠地叩謝陛下，感謝皇恩浩蕩，給他們留了一條生路。

    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似乎樂於見到世家大廈傾頹，老虎變家貓，鳳凰變落地雞，個個臉上都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

    杜如風覺得，未來的苦日子正在朝他招手，他覺得家道中落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連冰塊都用不起了，要他這樣苦夏的人怎麽活。

    鍾天意一副難兄難弟的模樣，拍了拍他肩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還年輕，不怕爬不起來，書院又沒有開除我們，好好讀書，考個功名，杜家的未來就靠你了。”

    杜如風一臉沮喪，提不起半點精神，“可是，等我功成名就，眉豆就老了啊。”

    “什麽眉豆？”鍾天意一時反應不過來。

    “宜春樓的眉豆阿，我答應了給她贖身的，可是我現在身無分文，自身難保，連見她都見不到了……”

    杜如風苦著一張臉，似乎失去了萬貫家財，也不如見不著眉豆姑娘更讓他心痛。

    背後突然傳來杜老爺子氣急敗壞的聲音，“臭小子，什麽眉豆蠶豆，你給我好好說說，什麽時候去宜春樓鬼混了……”

    “祖父您別激動，我就是嘴賤說一說，不是真的，哎，別打……”

    一老一少你追我跑，漸行漸遠。

    鍾天意望著鎮南王府的方向，回想起當初在大青山腳下，那位太子爺給他們洗手作羹湯的情景，人家可沒有半點忿忿不平的樣子，也不曾覺得自己低微。

    既然人家都能做到，他們為什麽不能？

    一無所有怕什麽，怕的是碌碌無為，一事無成。

    他也該收拾收拾心情，好好準備秋闈了。

    朝廷沒有禁止他們進入官場，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太二帶著下屬查抄完所有參與了陸世良謀反之事的世家的財產，又把西南軍務暫時交到嚴於華身上，由他在這裏等著朝廷派人過來接管軍務政務礦務等事宜，便準備班師回朝。

    他迫不及待想回京見遲遲了。

    這些日子，雖然也有飛鴿傳書過來，他大致了解京城那邊發生了些什麽事，但越清楚便越擔心，怕遲遲一個人鬥不過國師，又怕其他人對她下手，恨不得裝上翅膀飛回去。

    “你要跟我回京嗎？”他問杜若。

    府城遭到圍攻之時，杜若和紅豆帶著護衛去了蘇家，這才避開了陸世良的搜查，沒有被他們抓為人質。

    杜若沒想到自家二少爺搖身一變，成了尊貴的太子殿下，不僅臉上的疤痕沒了，整個人的氣質也都為之大變。

    她總覺得這幾天像在做夢一樣，懷疑自己以前不是在什麽廖家當丫鬟，而是在皇宮裏當侍女了。

    不管是京城，還是皇宮，或是眼前的太子殿下，於她而言，都過於陌生了。

    她瑟縮地垂下眼眸，小聲道：“我，不，奴婢想回青山村照顧爹娘。”

    “回家是嗎？”太二了然，也沒強求，她這樣的性子，到了京城也幫不上遲遲多少忙，深宮大內危機重重，稍微行差踏錯連性命都保不住，還不如回鄉過點悠閑日子。

    “好，我讓人送你回家。”

    紅豆也來跟太二告辭，她這段日子找了個相好，是個世家庶子，原本兩人家世不匹配，沒法在一起，沒想到眨眼間，高樓崩塌，世家榮光不再，與平民百姓無異，親事倒是有了指望。

    “這是提前給你的賀禮，你的喜宴我來不及參加了。”太二對她說道。

    “謝謝殿下。”紅豆感激道。

    若不是太二，她現在還在苦海裏掙紮，也許早就斷了人生的希望，原本想留在他身邊報答一二，可是如今看來，她太過渺小，絲毫幫不上忙。

    既然幫不上忙，便隻有默默祈禱，祝願好人一生平安。

    西南的事情一了，太二便帶著從京城帶來的十萬禁軍，以及從鎮南王府和世家家裏查抄出來的財物上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京城。

    屬下將士們叫苦不迭，有點後悔來府城的路上怎麽不走久一點，逮多幾隻兔子烤來吃，回程簡直馬不停蹄，連頓熱湯都喝不上，要不是他們的身體適應了長途行軍，肯定要累趴下。

    搞不明白他們殿下一副十萬火急的樣子。

    日夜兼程之下，他們終於趕在鬼節前夕回到了京城。

    自出發到回京不到兩個月，便迅速贏得了戰事，這位年紀輕輕的太子殿下可謂一戰成名，坊間把他譽為戰神，原本因為最近的天災人禍有點動蕩的民心，也因為有了一位英勇善戰的太子而有所平定。

    “臣妾聽說，太子殿下勇猛無敵，所向披靡，可與太祖比肩呢。”

    行宮裏，吳玉蓮給天隆帝喂了一顆葡萄，笑容滿麵地給他說坊間傳聞。

    天隆帝原本因為西南戰事告捷而龍心大悅，聽到這句話，皺起了眉頭，心沉了下來。

    太祖英勇善戰，高祖聰明神武，他們是平定天下，製定政策，讓天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樂業的聖人。可是他自己，多半被稱為平庸的守成之君，沒有特別突出的才華，庸碌無為，繼位三十年，天下還出現了亂象。

    自國師二十年前說了那個預言，他心裏就不曾痛快，處理政務也絆手絆腳，生怕自己成為昏君，讓天下更亂。

    而太子卻能和太祖相提並論？

    兒子越過了老子，他那顆心又提了起來，該不會，太子按捺不住，已經開始為自己造勢，趁著禁軍在他手上，打算逼宮了吧？

    “陛下，再嚐一顆吧。”吳玉蓮把葡萄送到了他口邊。

    天隆帝撇過了頭，表情有點不耐煩，“你自己吃吧，朕有事處理，先走了。”

    看著天隆帝離去的背影，吳玉蓮笑了笑，還是易大人厲害，輕而易舉就抓住了陛下的弱點，原來，陛下的心已經老了，開始忌諱兒子的出色表現了。

    等俞兒回來，她得提醒他這一點，千萬別犯了他父皇的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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