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選上了可以不去嗎？”薛青遲問道。

    那人臉上立刻露出驚恐的神情，瞄了眼站在不遠處的蟒袍使者，右手掌合在嘴邊，小聲道：“你們可千萬不要有這樣的念頭！大王會發怒的！”

    “大王發怒會怎樣？”

    “以前有個人後悔了，不想帶孩子參加祭祀，結果祭祀當天大王找到他家去，把他們合族幾十口人都吃了。後來再也沒有人敢這麽幹了。這牌子你們也不能轉讓給別人，會被認出來，後果是一樣的。”

    那人好心告誡道。

    “謝謝提醒。”

    薛青遲和青年告辭那人之後，往階梯方向走去，看著仍然源源不斷加入排隊行列的百姓，心情異常沉重。

    這些人的衣著普遍很寒酸，估計家裏都是沒什麽錢的，一千兩黃金對她而言不算什麽，可是對他們來說，可能意味著一輩子都掙不到的財富。

    有了那一千兩黃金，他們從此就能擺脫貧窮，吃香喝辣，過上好日子。

    用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就能換來富裕生活，這筆買賣很劃算，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麽選擇。

    更何況，若是條件不好，孩子未必養得大，夭折了也是死，還不如死得更有價值一些，所以心裏更加沒有負擔。

    她理解這些人，所以盡管她內心充滿憤怒，也沒有站出去指責他們。

    她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她這樣優越的條件，她不是他們，沒資格對他們評頭論足，站在道德製高點否定他們的人性。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若連溫飽都無法保證，人活得連畜生都不如，又能談什麽仁義道德。

    信仰、恐懼、金錢讓這些貧窮的百姓徹底臣服在一條蛇的統治之下，他們的愚昧、貪婪、殘忍都是可以原諒的，唯獨不能原諒的是製定規則的人！

    是誰定下了每年祭祀的規則？

    是誰決定了祭祀要用九十九個孩子？

    是誰掏出一千兩黃金來買一個孩子的命？

    是誰允許蛇神這樣邪惡的信仰在自己的國土泛濫？

    又是誰供養了那些使者？

    難道不正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嗎！

    這些罪惡之行不是他所縱容的嗎？

    為什麽天元帝不阻止這一切？

    信奉這樣一個蛇神對他有什麽好處？難道他必須依仗蛇神才能鞏固皇室的統治？

    薛青遲憋著滿腔怒火回到馬車，早就被她支回來的小翠突然瞧見青年手上的木牌，麵色變了變。

    “你的孩子被選上了？”

    她滿懷同情地看了看青年懷中的小葵花，暗自慶幸，雖然自己也出身貧寒，還從小就被賣做奴婢，但是好歹活著呀，這個小孩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你之前怎麽一聲不吭？”薛青遲質問道。

    她倒不是遷怒，小葵花就算被選上了，也不可能有什麽，他們肯定會護著她，但是小翠應該知道這些人排隊是做什麽，為什麽之前見他們排隊也沒解釋一下？

    小翠愣了愣，茫然道：“像他這樣的人不是很多嗎……”

    薛青遲立刻明白過來，她這是懶得管閑事呢，估計一早把青年當做要賣兒鬻女的人了，還費什麽口舌。

    怪不得先前一副看不起青年的樣子。

    “回府吧。”她歎了口氣。

    原本是來打探昨天那條蛇的信息的，沒想到得知了更勁爆的消息，這個消息讓她糟心無比，一想到有那麽多像小葵花這樣的孩子被蛇吞掉，她就想衝過去把那條蛇給砍了。

    隻是殺了這條蛇又如何？

    他們就不能繼續供奉一條了嗎？

    除非端掉整個蛇神信仰。

    回去路上，薛青遲詳細問小翠，他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信奉蛇神，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祭祀的。

    據小翠所言，遠古的時候，這片土地上生活著各種猛獸，時刻威脅著人們的生命，於是有人開始馴蛇，讓蛇保護他們的安全，並幫助他們逮捕獵物，人們才得以在艱難的環境裏生存下來並繁衍至今。

    久而久之，蛇就成了他們的圖騰。

    後來人們慢慢步入文明社會，不用時刻麵臨生命危險，馴蛇的手藝也漸漸失傳，他們不再和蛇生活在一起，而是把蛇當成了信仰，尊敬它們，不傷害他們，但也僅此而已。

    蛇神廟是二十年前才有的，那一年流經都城西郊的大河突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黑色蟒蛇，蟒蛇盤踞在那一帶，獵殺了很多到河邊取水的人。

    官府派兵驅逐這條蛇，試圖把它趕回深山野嶺，折進去幾百個人之後，宣告失敗。

    沒有人對付得了它。

    於是到了冬天，趁著蟒蛇在崖壁洞裏冬眠的時候，人們在崖壁外蓋了蛇王廟，把這條蛇供奉起來，天天給它投喂豬牛羊雞等牲畜。

    有了食物，它也不攻擊人了，一時之間，百姓和它相安無事。

    因為要管理蛇王廟事務，慢慢就出現了一個蛇神教，也就是那些穿著蟒蛇服的人，他們製定了教旨教義，並負責募集祭品。

    原先隻是百姓自發投喂大蛇，有了蛇神教之後，就由教裏的人給西郊附近村莊的人分配任務，拿不出指定肉食的村子可以出錢，若是連錢也沒有，蛇王就會生氣，一生氣，就會屠村。

    所以百姓將這條蛇奉若神明，但凡有號令，莫敢不從。

    用嬰兒祭祀的事情是從三年前開始的，在開始之前，附近村子時有孩子失蹤，有人說夜裏曾見到巨大的黑影出現，懷疑是蛇王幹的，可是沒有人敢去跟蛇神教對峙。

    直到蛇神教公布出來，說是如今蛇王大人的口味變了，喜歡皮嫩肉滑的小孩子，今後將每年舉辦一次祭祀，若通過選拔參加祭祀的孩子，可以獲得千兩黃金。

    這才有了一年一度的祭祀。

    算起來，今年剛好是第三年。

    “為什麽官府不管？”薛青遲問道。

    小翠沉默了一瞬，回道：“那條蛇被蛇神教的人馴服了，指哪打哪，以那條蛇的戰鬥力，掃平整個皇宮都沒問題，所以陛下根本管不了。”

    薛青遲無語。

    一條蛇就擺平大月國了？

    比大夏國師還誇張。

    敢情這個國家權勢最大的人不是天元帝，而是蛇神教教主。

    “蛇神教教主是誰？”

    “不知道。”小翠的眼神明顯有點遊移。

    薛青遲眯了眯眼，“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據說是慶王爺，不過他沒有公開承認過，平日教裏的事都是左右護法出麵處理，教主從不露麵。但是大家都知道，慶王和蛇神教的關係特別好，不然陛下早就……”她越說越小聲。

    原來如此。

    薛青遲默默同情了一下天元帝，怪不得他連找個神醫回來看病都要遮遮掩掩，敢情連自己的生命安全都無法保證。

    做皇帝做到這份上，比天隆帝活得憋屈多了。

    畢竟加葉對皇位不感興趣。

    青年原本坐在車廂外默默聽著她和小翠的對話，這會卻突然開口道：“好算計。”

    “什麽算計？”薛青遲問道。

    “我們都落入別人的圈套了。”青年歎了口氣。

    薛青遲正待問他什麽圈套，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小翠說了聲“到了”，便掀開了車簾。

    原來是回到莫府了。

    然而小翠往車廂外看了一眼，立刻放下車簾，麵色蒼白一片，仿佛受到了嚴重驚嚇。

    “左右護法在外麵！”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剛提到左右護法，他們就來了？

    “夫人，他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我們府上？”

    小翠惶恐不已，突然看向車廂外，“是來找他們的對不對？”

    找青年和孩子？

    因為孩子被選中了嗎？

    薛青遲感覺不對，被選中的孩子不是三天之後送到祭祀儀式上就可以了，他們不可能這時候找上門來。

    而且參選時，那些人根本沒問他們住在哪裏，似乎非常篤定獲選的人家不敢偷偷溜了，那就不可能因為孩子出現在這裏。

    他們是來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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