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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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張珣一家和林如海一家, 賈赦就帶著邢夫人回了東院。因要分辯和二房的恩怨, 賈赦沒讓賈璉去榮慶堂聽。雖然論年紀,賈璉都可以相看人家了, 但是在賈赦看來,賈璉還是個初中生, 不適合心中裝太多恩怨仇恨。
因為今日發生了太多事, 東院準備的席麵兒都沒人吃。邢夫人和賈赦回來時, 賈璉正站在門口迎接。見賈赦和邢夫人回來,賈璉忙上前問好道:“父親、母親, 你們回來了?”
賈赦見賈璉生得俊美翩然,遠勝賈珠, 今日因府中大亂,自己無瑕顧及客人,也是賈璉在門口迎來送往,怎麽看都是賈璉比之賈珠出色百倍, 也不知道賈母是眼瞎還是心瞎,一味覺得賈珠強過賈璉。
“璉兒用過午膳了嗎?”
“還不曾,因父親、母親沒回來,璉兒不敢先用。隻是妹妹年紀小,不經餓, 我讓奶娘先喂妹妹吃了。”賈璉說。
其實賈璉也是長身體的時候,隻是古代規矩多,賈赦聽了也沒說什麽,隻拍拍賈璉的肩膀說:“璉兒做得很好。”便一家人回了東院。賈赦吩咐就在席麵裏擇了幾樣三人愛吃的菜熱了, 一家人將就著用。剩下的席麵也拿去熱了分給下人們吃。
廚房管事聽了,忙去安排,沒一會兒,就端了幾樣菜上來,擺了一桌,賈赦等一家三口坐著用飯。
飯用到一半,榮慶堂的管事婆子來回話說:“老太太請大老爺過去。”
賈府兩房的恩怨,今日邢夫人也在榮慶堂聽了,如今聽到正院的人過來,邢夫人就覺得齒冷,擔心的看了賈赦一眼說:“老太太這會子來叫老爺做什麽?”
賈赦冷笑一聲,放下筷子說:“你們不用理會,自己用膳,我去去就來。” 說完便起身來到廊下。
如今賈母身邊的下人都知道今時不同往日,見了賈赦也知道規規矩矩行禮了。行完了禮,那傳話婆子才道:“老太太吩咐我來請大老爺過去一趟,有要緊事。老太太說了,務必將大老爺請去。”
“你回去告訴老太太,就說咱們祖上家訓,子孫不得為惡,不得助紂為虐,賈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幫了他,我便是對不起祖宗,會損子孫後代的福報。故而,老太太要我做的事,我無能無力。”說完,賈赦也不理會那傳話婆子,回房繼續用膳。
賈赦猜得不錯,賈母正是因為賈珠,才派人過來請他。
今日東院院子裏鬧那一場邪祟作怪,有三人昏迷。其中柳湘蓮和賈薔在賈赦救治下已經醒轉,隻需小心調理即可。賈母拿自己的名帖去請了太醫來給賈珠診治,太醫卻拿賈珠之病症束手無策,無奈之下,賈母才讓人過來請賈赦。
賈珠昏迷全因他本非修道之人,在袖中紙人兒的蠱惑之下透支精元貼攝魂符受到的反噬,賈赦自然不會管他。
賈母在房中等了半日,隻見傳話婆子獨自回來,臉色就黑了。那傳話婆子有幾分伶俐,將賈赦的話一字不漏的重複出來,氣得賈母倒仰,賈政和賈王氏麵色鐵青。
而東院裏,賈赦一房用過午膳,交代了邢夫人照看好迎春,賈璉也莫要外出,賈赦就出門往許升家裏去了。如今兩房分府是分定了,賈赦便想著將東院的圍牆拆了,東院的黑油大門依舊恢複成東儀門。他雖然隻是侯爵,不會去住公爵規製的榮禧堂,也不會住自己家裏,還反而被圈在一個小角落裏。
賈母見賈赦轟轟烈烈的拆了圍牆,便知二房搬走勢在必行,心中越發煩悶。
賈王氏素來強勢,若是三月以前,哪會想到竟有賈赦趕她出府那天?但是想到賈赦當初攆她去夾道小院時候,自己日日做的那些噩夢,想到賈赦威脅賈政說他有一百種方法像當初自己害死賈瑚那樣害死二房所有人,賈王氏不得不搬,也不敢不搬。於是賈王氏收拾了細軟,給王子騰夫人下了帖子,說自己回娘家住幾天,誰知王子騰夫人連帖子都沒拆,就原樣給她送回來了。
前兒王子騰為了賈王氏挑釁賈赦,結果一隻手臂伸著放不下來,一張嘴既不能開口說話,又不能張口吃飯,王子騰夫人四處求醫問藥折騰了許久都無法,後來按賈赦說的捐了三萬兩銀子做善事才好了。
王子騰夫舍銀子的時候,恰逢賈王氏發瘋,又被人傳出王家沒有一個好人的名聲,就是舍銀子,那也是為了做過的孽還債。如此,連王子騰的名聲都一落千丈。
被賈王氏連累成這樣,王子騰夫人這個做嫂子能喜歡這個災星小姑子才怪了。再說,賈家發生的事都在京城權貴人家中傳遍了,賈家二房是賈赦當著許多賓客的麵攆出去的,王子騰夫人豈會這個時候收留賈政夫妻?
王子騰能青雲直上,做到京營節度使,顧然有些真本事,但也極善鑽營。以前賈王氏把持榮國府,為了賈代善舊部那些武官勢力,王子騰願意扶持自己這個妹妹,如今賈家二房徹底失勢,不過是個聯姻的妹子罷了,王子騰見風使舵,自然也不會因為已經毫無價值的賈王氏得罪景安帝跟前兒的紅人。因此王子騰夫人出麵退信,王子騰實則是默許的。
賈王氏收到王家退回來的求助信,忍不住倒在床上放聲痛哭。當初她掌了榮國府的鑰匙,為了得到娘家的助力,三節兩壽哪次不是往王家送的重禮?就是賬上的就比當初張氏送回張家的厚幾分,還有些根本沒上賬的。這十餘年,不知道搬了多少回娘家,以前有厚禮相贈,自己回去哥哥嫂子都是待自己千好萬好,自己這才剛落魄,哥哥嫂子就對自己棄之如敝履了。
王家不肯幫自己,賈王氏才算體會到了一絲眾叛親離的淒涼。
好在賈王氏的陪嫁極為豐厚,在郊外還有莊子,王子騰家不肯接受賈政一房暫住,賈王氏隻得一邊收拾包袱細軟,一麵著人去收拾北門外的莊子。
既然要分府,自然要將府上財產分割清楚。到了第二日上,賈母就將賈珍請來做證人,要擬分府章程。賈赦早就料到此招,也請了順天府的人來做見證。
賬房的人已經全被賈赦清理過了,除了本就心向賈代善的林之孝留下,其他賈母和賈王氏安插的賬房先生全都被清理了出去。清點財物一事,賈母和二房伸不進手,而賈珠鬧東院當日,賈赦就吩咐了林之孝清點財物。
眾人都到榮慶堂後,賈珍和應天府知府李信時坐貴賓座,賈赦讓賈母坐了上座,自己坐賈母的左下首,賈政坐賈母的右首。邢夫人和賈王氏依舊在屏風後頭。
眾人坐定之後,賈母歎息了一聲,道:“既是是老大執意要分府,便分吧。李大人是一地知府,珍哥兒是一族族長,我相信兩位為人公允,這分府之法也必然公道。不知依珍哥兒的意思,咱們這榮國府該如何法?”
原身還在吃喝嫖賭、鬥雞走狗的時候,就和賈珍交好,賈珍和原身趣味相投,自然不會偏向賈政,賈母提出的他都反對。於是賈珍將燙手山芋踢還給了賈母,笑道:“我年輕不經事,哪有叔祖母為人又公道,又有見識,今日這府如何分,還是叔祖母來拿章程,我不過是來應個景兒罷了。”
賈母又問李信時:“那李大人來拿個章程如何?李大人為一地父母官,我相信自然不會偏幫了誰。”李信時和賈赦頗有私交,賈母提前將不會偏幫的話說到前頭,李信時但凡是個明白的,就知道賈母這話的意思是讓他別蹚渾水。
果然李信時笑道:“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老封君府上分府,自然是府上之人商量,我來一趟,不過是討杯茶水喝。隻要分府章程不違國法,本官絕不插手。”
賈母得了李信時的承諾,滿意的點了點頭,才緩緩道:“雖然老大才封了侯,但說到底我是長輩,我先拿個章程出來,若是老大和老二有疑議,也可提出討論。若是沒有疑議,就按我說的分了,可好?”
賈赦和賈政也都點頭同意。
賈母才道:“子孫多了,分府而居也是常事。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就是分了府,赦兒和政兒也是兄弟,以後也要相互照拂。”
賈赦聽到這裏,就險些笑出聲。自從自己穿越過來,賈母多少次對自己頤指氣使,賈恩侯賈恩侯的吼,今日有了外人在,竟連“赦兒”這樣肉麻的稱呼都叫出來了。
賈赦為了避免失笑出聲,端茶喝了,賈母接著道:“依我看,既是赦兒襲了爵,咱們這一門的宗祧自然是赦兒繼承;那麽祖屋和祭田便理應由長房繼承,官中財物兄弟倆均分,李大人和珍哥兒看看,這分法是否公允?若是赦兒和政兒有意見,也可提出。”
本朝分府,有律法可依,就是賈母說的這個原則。雖然李信時和賈珍都猜到賈母必然留著後手,卻也不能說此法不公。於是,李信時和賈珍都點了頭,賈赦和賈政也沒提出異議。
賈母接著道:“咱們的祖屋、祭田的地契也都在赦兒手上,這兩項不動就是了。依我的意思,咱們就將這赦兒繼承祖宅、祭田,官中財物均分這兩項原則立成字據,赦兒和政兒各拿一份,再按字據均分就是,便是到時候有人不服,按字據算賬總能算明白,也不怕扯皮,也不會傷了兄弟和氣。
不怕李大人笑話,咱們這樣的人家,托祖宗洪福,略有薄產,官中財物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清點清楚的,難道為了咱們府上分府,老身還要將堂堂知府大人留在府上點庫房不成?因此,在知府大人和珍哥兒的見證下,先立了字據,樹了規矩,這府就算分了大半了,剩下的不過是清點算賬。李大人和珍哥兒可有意見?”
李信時不知賈母行事偏頗,聽了這番話,還覺得賈母是一挺通情達理的老太太,自然沒有異議。賈珍卻素知賈母霸道、偏心,賈母這番話說得好聽,一有不慎,隻怕賈赦就要吃虧。
於是賈珍開口道:“侄孫倒覺得,官中財物清點一樣分一樣較為妥當。”
賈赦知道賈母偏心二房,但他也不是沒有準備,嘴角微微一揚,打斷賈珍說:“就按老太太說的,先立字據吧。賈存周向來自忖讀書好,這字據就賈存周來寫,隻要寫得公允明白,我畫押就是。”
別看賈政素日愛裝端方君子,裝清高,說什麽不慣俗務,現在真的要被攆到莊子上去了,俗務也懂了,分割財產的字據也會寫了。賈母剛才說的兩條原則寫得明明白白,還特地加了立字據後,不得反悔的字樣。
賈赦接過字據掃了一眼,見賈政寫得明白,兩份也是一模一樣的,當場畫了押,李信時和賈珍也在見證人處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兩份字據立妥,賈政和賈赦交換了各自畫押的字據,分府之事繼續。
直到此處,賈母才露出狐狸尾巴。
隻聽賈母接著道:“咱們寧榮二府,皆從金陵發家,祖宅、祭田都在金陵。這敕造晉江侯府的宅子,原身敕造榮國府,也是進京之後得的賞賜,不過傳了三代,算不得祖宅,隻能算官中財物。但因這宅子已經掛了敕造晉江侯府的牌匾,自然不能分一半給政兒住,隻是這一半的宅子卻可折成銀兩補償給政兒。
前兒石光珠暴斃之後,敕造繕國公府摘了牌匾,宅子也賣了,我打聽得銀九十六萬兩。那還是因為石家走得急,賤賣了。咱們這榮國府的宅子比繕國公府宅子大,算作整數一百兩,赦兒補償給政兒五十萬兩就是。”
喵!哢哢! 賈母還待繼續說,就聽到一聲憤怒的貓叫,一聲憤怒的狐狸叫。踏雪和狐妖跳進來,踏雪跳到賈赦肩上坐著,昂首挺胸的斜睨著賈母,仿佛十分鄙夷。那狐狸更絕,栽在賈赦懷裏,屁股衝著賈母搖了幾下毛茸茸的大尾巴,仿佛嘲笑賈母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這一狐一貓真是聰明得令人難以置信,李信時和賈珍都覺忍俊不禁。
賈母活這麽大年紀,還沒被畜生嘲笑過,見了兩隻畜生的樣子,賈母隻覺得臉上一辣。但是分府事大,賈母繼續道:“至於官中庫房的財物,京城、金陵兩處的莊子、鋪麵等,清點了按賬冊均分就是。各房的嫁妝和私庫依舊歸各房,這就傳林之孝的來清點大庫吧。”
除了賈赦,李信時和賈珍都被賈母這不要臉的話驚呆了。賈演、賈源兄弟是泥腿子出身,當年是餓得走投無路才跟著太|祖起事,兄弟倆有真本事,運氣也不錯,從刀光劍影中活了下來,還立下不世戰功,雙雙封為公爵。
金陵的祖宅自然是修繕過的,不過那也才值得幾千銀子;至於祭田,寧榮二府進京之後,產業也都北移了,金陵的祭田還不如京郊一個小莊子大。這麽算來,祖宅和祭田值二萬銀子破天了。賈政搬出去,賈母開口就是讓賈赦給賈政五十萬兩,這獅子大開口的,也不怕閃著牙。
李信時都坐不住了,榮國府的敕造榮國府不算祖屋,賈赦住自己的敕造晉江侯府還要給賈政一大筆錢,這不是笑話嗎?
賈珍瞥了賈母和賈政一眼,更是驚得目瞪口呆。在李信時看來榮國府赫赫揚揚,以為五十萬兩對於賈赦而言是一大筆錢,卻不至於傷筋動骨。
隻有賈珍知道,這些年寧榮二府都是進項銳減,還苦撐排場,早就賠得差不多了。將現在的晉江侯府大庫全清理出來,也湊不齊百萬銀子,再一均分,賈赦分到二三十萬頂天了。為了給賈政這五十萬兩,豈不是要把賈赦的私房都賠出來?賈母這也太狠了,除了一座宅子,是什麽都不打算給賈赦留下啊。
賈母目光從李信時和賈珍臉上掃過。在提章程之前,她就以退為進,讓李信時拿章程,逼得李信時避嫌,李信時現在自然不好插手。至於賈珍,榮國府傳到賈敬手上,便隻有賈珍一子,敕造寧國府算是祖屋還是官中,對賈珍都沒影響,賈珍若是個懂事的,也不該插手。
誰知賈珍還是插口道:“如此恐怕不妥,若是這禦賜宅邸都不算祖屋,我竟不知道哪裏算祖屋了。官中庫房的財物均分已是大叔父大度,但敕造榮國府已經換成敕造晉江侯府,斷不能這樣算。”
賈母一呆,猛然想起賈珍雖然是獨子,賈珍的祖父賈代化可是兄弟四個,當年賈代化兄弟四個分府,寧國府可是算的祖宅。若是賈珍認□□國府算官中財物,寧國府另外三房豈不是要找他賠宅子錢?想到這裏,賈母大是後悔請賈珍來做見證人。
賈赦看了一眼賈母,冷笑道:“老太太覺得這法子公允?”
賈母心想:分府是一錘子買賣,斷不能心軟。於是點頭道:“自然公允。”
賈赦微笑著點了點頭,擼了一把懷中的狐狸,不緊不慢的道:“京中多少人家分府,隨便出去打聽打聽,也沒聽說將禦賜官邸算作官中財產而不算祖宅的。我和賈存周一分府,世人自然默認是我得了敕造榮國府的宅子。
咱們府上既然這樣分法,是賈存周占了便宜。他得了便宜,我總不能白擔名分。因而,方才立的兩分契書不作數,須得從新立一份。將剛才老太太說的章程都寫清楚。我作為榮國府襲爵長子,隻得了金陵祖屋和祭田,包含當初的榮國府,現在的晉江侯府在內,他賈存周都得了一半。”
賈母原怕自己這樣的分法賈赦不同意,才以先立契書的法子給賈赦下套,不想賈赦如此爽快,竟要將敕造榮國府官邸分一半給賈政都立成契書。到時候白紙黑字不怕賈赦抵賴,賈母自然同意。
至於偽君子賈政,聽了這個章程,寫字據寫得越發快了。賈赦要求賈政將諸多關鍵條款寫明白,諸如:榮國府一脈宗祧由長子賈赦繼承,但隻有金陵祖宅祭田由賈赦單獨繼承;將敕造晉江侯府按市價折價,補償給二房都寫明白;另外家財均分這些也都清楚明晰。
字據寫好之後,賈赦看過沒有錯漏,當著李信時和賈珍的麵兒,將先前的字據燒了,重新畫押,落上見證人,才和賈政交換了字據。
李信時和賈珍見賈赦如此意氣用事,都暗暗搖頭。本朝律法命令規定了宗祧繼承人繼承祖屋、祭田,其餘財產均分。至於祖屋怎麽算,卻沒律法可依,不過是約定俗成的將禦賜宅邸都算作祖產罷了。今日之事,賈赦本可據理力爭,不想賈赦一時意氣,竟然立了這樣大大吃虧的字據。
賈赦立了字據之後,越發覺得賈母和賈政麵目可憎,恨不得馬上將其攆出去。也不囉嗦,立刻去傳林之孝捧上算好的賬本。
自賈珠在東府鬧事傷了賈瑚、鄭家樹和柳湘蓮、賈薔,賈赦就吩咐林之孝夜以繼日的將賬盤好。賈赦接管庫房之後,這幾月也將庫房的總賬盤點清楚了,所以此刻林之孝前來匯報府中財物,竟是一筆筆清晰無比。
林之孝翻出賬本,開始一筆筆報賬,府中田莊多少、鋪麵多少、金銀銅錫大家夥多少、書籍多少、字畫多少、古玩器具多少、現金多少、現銀多少、衣料布匹多少,全都十分清楚明白。
李信時聽了,直暗中歎息。賈府看著這樣崢嶸軒峻、赫赫揚揚,庫房總管報上的總賬,李信時粗略一加,破天不過五十萬兩。若是已經改換門庭的敕造榮國府宅邸算官中財產,賈赦要折給賈政五十萬銀子,這分的二十五萬還不夠贖回賈府的。
也就是說,賈家這分府,賈赦得了現在住的敕造晉江侯府宅子,其餘官中財產一律由二房帶走不說,前兒查抄賴家和周瑞家,賈侯爺得的幾十萬兩都要分給二房大半。
李信時心念電轉,卻無巧不巧的猜中了賈母的心思。賈母把控榮國府幾十年,雖然近十幾年將鑰匙給了賈王氏,官中還有多少錢財,賈母大致是有數的。賈母提出將先前的榮國府,現在的晉江侯府算作官中財產折價,若是二房能拿到這五十萬兩,也估摸著查抄賴家和周瑞家,入了賈赦私庫的銀子能吐出大半。
賈赦得了偌大一座府邸,還能剩餘十多萬兩,也該知足。
賈赦可不管賈母和賈政懷的什麽心思,官中財產總計念完,賈赦便問:“老太太和賈存周不如估摸估摸,林總管這賬算得可清晰分明?若是沒有大的錯漏,為了省事,也不必再一件一件查了。”
賈府內囊還有多少,賈母和賈王氏都心中有數,自然沒有提出異議。
賈赦便吩咐林之孝家的道:“我約莫記得當年大太太掌家的時候,就是林管家做賬房總管,後來大太太不幸亡故,掌家權交給了賈王氏,但庫房總管還是林管家。林管家不如將大太太進府接手時,官中財物幾何,大太太掌家三年,府中每年用度幾何;二太太接手時,官中財物幾何,二太太掌家十二年,府中每年用度幾何,也一一報來。”
賈母和賈王氏聽了這話,俱是一驚。想要出口阻攔,但連將如今的晉江侯府分一半給二房這樣的嚴苛條件,賈赦都答應了,賈赦要算一算總賬,她們也沒理由攔著。
果然接下來的賬目就精彩了。
隻聽林之孝的道:“大太太接手時,官中總賬目一百一十八萬兩,大太太掌家三年,官中進項刨去用度,每年花費一萬兩,大太太亡故後,官中總賬目有一百一十五萬兩。
後來二太太接手,官中進項刨去用度,每年花費四萬兩,一十二年下來,官中該當剩餘六十七萬兩,卻不知為什麽大老爺收回掌家權後,盤點官中財物,官中總賬目僅餘四十九萬兩。”
還有為什麽?被掌家人貪了唄。
聽到這裏,屏風後頭的邢夫人忍不住瞥了賈王氏一眼,這也太心黑了,每年比先太太多賠三萬兩,還要從中貪一萬多兩,一年就是四萬多兩。況且那多花的三萬兩也不知道是當真賠了,還是被她貪了。還好大老爺及時收回掌家權,若是再讓賈王氏這麽揮霍下去,榮國府還有十來年,就全賠盡了。
賈王氏聽到這本賬,饒是她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也覺得麵上發燒,這是當著知府和族長的麵兒打她的臉啊。
李信時是寒門入仕,除了順天府公款,一輩子沒見過四萬多兩銀子,不想賈王氏光一年就能借管家便利,貪墨那麽多,也是倒抽一口涼氣。賈赦早有準備,倒是麵色如常。
林之孝接著說:“另外,當年國公爺在世的時候,朝中官員多有向戶部借銀的,咱們府上也借了,如今還欠戶部五十一萬兩。”
賈赦不等賈母開口,接過林之孝的話說:“既然咱們府上要分府,進項出項自然要分算明白。這欠戶部銀兩一項,要先刨出來放一邊誰也不許動,不許分。沒得隻分家財,到時候賈存周拍著屁股一走,這債務落到我一人頭上的。李大人和珍哥兒看這條是否公允。”
李信時為官清廉,自然是道極公允,就算賈母和賈政臉上黑成鍋底,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這一條就這樣通過了。
賈赦接著道:“若是按張氏掌家的慣例,府中如今應當餘銀子一百零三萬兩,賈王氏掌家,官中隻餘四十九萬兩,這不見了的五十四萬兩,定然是被賈王氏貪墨了,賈王氏應當先將這五十四萬兩吐出來。
這五十四萬兩中,其中五十萬兩算作晉江侯府官邸的折價,就當賈存周分了宅邸,銀子不用還,宅子額不用分了,二房還官中四萬兩就是。這四萬兩加上官中餘下的四十九萬兩,總共五十三萬兩,刨去償還戶部的欠銀五十一萬兩,還剩二萬兩。長房二房各分一萬兩。
所以二房應當還官中四萬兩,再分一萬兩。賈存周隻需拿出三萬兩銀子,就可以滾出晉江侯府了。”
晴天霹靂!
哐當、哐當、哐當連珠兒似的三聲,賈母、賈王氏和賈政相繼跌了茶碗。賬還有這樣算的,這賈恩侯太不要臉了!
喵,踏雪驕傲的叫了一聲,狐妖又轉過身去衝著賈母搖了搖蓬鬆的大狐狸尾巴。
“賈恩侯!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你何至於這樣逼人太甚!”賈母怒不可竭。
早就撕破臉了,賈赦豈會示弱,賈赦嘲諷的看了賈母一眼道:“既然老太太知道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何至於連已經改換門庭的晉江侯府都要算作官中財產,讓我分給賈存周五十萬兩?老太太明知官中銀錢有限,若是我得了這官邸還要賠給賈存周五十萬,我便是私庫也要賠盡,除了這官邸一無所有,那時候老太太何嚐想過給我留點兒什麽?
我不知道老太太這注意是誰給出的,我隻知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德報德以直報怨。既然二房這樣對我,我也無需給誰留臉。二房欠官中的三萬兩我不追究了,但是也休想再從我晉江侯府拿走一個銅板!”
賈母怒道:“這都是我的主意,你不用指桑罵槐。你若覺得法子不公允,重新分過就是,原先的榮國府,現在的晉江侯府也算作祖宅,由你一人繼承,官中的四十九萬兩,你分給二房一半。”
“晚了,老太太!你們算計我算計到什麽都不給我留的時候,就注定了現下的結局。這是教賈存周一個乖,別以為世上就他聰明,隻有他算計別人的,沒有別人算計他的。小心算計太過自誤了!
明日之內,二房從晉江侯府消失。賈王氏當年怎麽對待瑚哥兒的,她自己心心裏清楚。沒有以牙還牙,已經是我最大的慈悲!”
賈王氏在屏風後頭,先時是洋洋得意;聽了賈赦這番話,便是上一刻還氣得險些暈倒,下一刻卻嚇得魂飛魄散,就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也不敢出言反對了。
賈赦懶得看賈母和二房眾人的臭臉,起身對李信時和賈珍道:“今日之事原是我府中家務事,讓李大人和珍哥兒跑一趟,本侯心中感激不盡,待得分府完畢,本侯必然置酒致謝。這今日府上庶務繁多,本侯就不久留二位了。”
李信時和賈珍都還沒從賈赦對二房的精彩反擊中回過神來。厲害,當真厲害,賈侯爺不光是玄法高深能捉鬼降妖,便是處理庶務明爭暗奪,也誰也算計不了他。今日這場分府大戲真是精彩!
李信時和賈珍自然是口稱這不算什麽,由賈赦親送出府。同時,賈赦也吩咐邢夫人先回東院。誰也懶得理會貪婪無度,卻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二房。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賈母那種爭房子的伎倆,現代社會也經常能看到,隻能說財帛動人心。什麽父母過世分遺產的,老家拆遷爭祖屋的,為了這些事鬧得兄弟反目、母子成仇的比比皆是。
本章林之孝報賬那一段,賈府的財產肯定有零頭,作者為了行文流暢省去零頭,是那個意思就行。
紅樓夢中的財產數額,作者是以原著中賈璉疑似到林家發了二三百萬的財做參考的,所以數額顯得比較誇張,不太符合古代社會實際水平。大家就當紅樓世界通貨膨脹比較嚴重吧。
謝謝大家的留言和捉蟲,我下午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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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所有支持本文的讀者,分府大事完成,明天繼續靈異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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