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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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景安帝口諭之後, 賈赦賈赦當即點齊二百護龍衛, 和陳修、林如海道別,向金陵進發。金陵和蘇州相距三日左右的路程, 一隊騎兵次日一早出發,不過當日就到了。
江南甄家百年望族, 如今在宮中還有一位貴妃, 自然也是消息靈通的人家。自從甄應嘉一手舉薦的孟懷落罪, 忠勇王早就派人提醒了甄應嘉小心行事,該收手的收手, 該掩蓋痕跡的也掩蓋幹淨。
可是甄家盤踞江南百年,表麵光鮮背後不知藏著多少罪惡和血腥, 哪有那麽容易就蓋住的。甄應嘉一麵將幾樁大事收手,一麵也在預備退步抽身之路。這大半年裏,甄應嘉借住手底下各種身份的聯絡人將財物運送出去不少。甄應嘉自然也知道如果甄家真的倒了,這些送出去寄存到別處的財物多半會泥牛入海, 再難尋回,但隻要有一兩處保住了,剩下的甄家子孫也能豐衣足食。
隻是查抄甄家的聖旨下來得比甄應嘉想象的要快得多,甄應嘉如今還掌管江寧織造和兩淮鹽運兩處肥缺,正風光無限, 誰知突然一道聖旨道來,就從雲端跌落穀底。
也許是甄應嘉自己也知道聖意已決,反抗也是徒勞,竟然畏罪自殺了。這日柳芾還帶著經營官兵層層圍住甄府, 隻待賈赦一到,就一起進府查抄,卻見甄家掛起了白幡,甄家子媳也披麻戴孝。
柳芾一見這狀況就知道不對,聖旨已下,罪臣自戕可是大罪,就是自己死了,也會連累三族,就算為了甄貴妃和忠勇王,甄應嘉也不敢這麽做。疑心甄應嘉夫妻想借出殯外逃,柳芾顧不得那許多,帶著人就上了甄府。恰巧同一天,賈赦一行也到了。
柳芾帶人綁了甄家的上下人等,又帶人將甄家庫房打開,財物一箱一箱抬出來清點,由同行的戶部人員登記造冊,參與這次抄件的官員皆要簽字畫押。
初時一切正常,甄家人也沒鬧什麽幺蛾子。隻是百年甄家,財物清點出來,除了幾件金銀銅錫大家夥和一些綾羅綢緞,連田莊鋪子的地契都沒見多少。這下憑誰都知道情況不對了。
柳芾命人將甄應嘉長子甄寶金提到正堂細問,甄寶金跪在地上哭道:“柳大人算來也可做我叔父,甄家落到今日這步田地,原是甄家人自己行差踏錯,怨不得別人,隻是甄家和柳家祖上怎麽說也有幾分交情,柳叔父何必在這時候落井下石,到侄兒麵前耍威風?甄家敗了,連繈褓中的寶玉兄弟都在人犯行列,家父賈母也急病亡故,我一個罪臣之子留著家私作甚?甄家當年確實家底豐厚,隻是這些年,也不知道被家父花到哪裏去了。” 說著慘笑了一下。
賈赦抬眼望了一下,也沒發現周圍有什麽邪祟,於是用餘光看了白靈一眼,白靈也輕輕搖了搖頭。
柳芾看著手上的財物單子皺了一下眉頭,說起百年甄家,就是放京城裏頭比,都是數得上的人家,隻查抄出來這點東西,換誰都覺得難以置信。柳芾也冷笑一聲說:“甄大人能將偌大甄家敗壞到這個地步,也算個能人了。”
白靈見甄寶金不肯說實話,對甄寶金略施法術,然後向賈赦使了個顏色。賈赦笑道:“我當年也是京城難得的紈絝,別人提起我賈赦賈恩侯,就是當麵不說什麽,背地裏也必罵一句榮國府遲早被他敗光。可是即便如此,榮國府分府的時候也不止剩下這點東西;論起敗家的本事,我是比你父親差遠了,不知江南甄家百年底蘊,甄大人是如何敗光的?”
甄寶金中了惑術之後,自然不會再嘴緊,隻見他突然放聲痛哭到:“我怎麽知道?我以前隻知道想要什麽,想買什麽都跟家父說一聲,去庫房支銀子就是,誰曾想赫赫揚揚甄家,也有落到今日這部田地的一天。早知如此,我就該好生跟先生學本朝律法,就是拚了命也勸著家父不越雷池半步了。”說著,又是嚎啕大哭起來。
看了甄寶金這個樣子,賈赦也無計可施了,雖然猜到甄應嘉之死有蹊蹺,但是甄寶金中了惑術之後絕無可能說假話,他如此後悔大哭,是他對甄應嘉的計劃真的一無所知。
賈赦歎了一口氣說:“不知甄大人和甄太太下葬沒有?”這話都不用甄寶金回答,柳芾道:“停靈在甄家祠堂呢。”
賈赦留下白靈看守甄寶金夫妻,自己和柳芾去到甄家祠堂查看。剛走到祠堂門外的,賈赦就看到甄家祠堂散發出一股暗黃之氣。
賈赦一眼就發覺不對,忙大聲喝令道:“所有人退出祠堂!”緊接著,祠堂裏出現了兩聲十分恐懼的尖叫。
祠堂內的官兵剛剛推到門外,便聽到砰砰砰!砰砰砰的聲音從棺材裏傳出來,像是有人敲擊著棺材壁,棺材裏頭還似乎有人喘著粗氣,青天白日的,也聽得格外瘮人。
賈赦一把符篆揚出,將那兩口棺材封了個紮實!然而,棺材裏的人仿佛並不甘願就這樣被封死在裏麵,依舊劇烈的掙紮,甚至還發出悶聲嘶吼,這真是活生生的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緊接著,兩個經營士兵相扶攙扶著從祠堂內走出來,顯然兩人非常害怕,腿都在打閃。
“賈侯爺,柳將軍!”兩人見到賈赦和柳芾連忙行禮,似乎也鬆了一口氣。
柳芾皺眉問道:“裏麵怎麽了?”
其中一個高個子士兵說:“沒什麽,剛才我們聽見裏麵有動靜,相互壯膽進去看看,結果看到祠堂裏好似一個人影走過,猴四這膽小的還叫了起來,後看瞧清楚了,不過是隻貓。”說著,高個子還用手肘撞了身旁的男子一下,道:“就你這個針尖大的膽子還來當兵,巡夜的時候不得自己把自己嚇死。”
那個叫猴四的男人還尷尬的笑了一下。
賈赦不動聲色的掏出兩張雷符分送兩人人道:“是嗎?這祠堂裏麵陰森森的,有時候是挺嚇人的,我這裏有兩張平安符送給兩位,保兩位不受邪祟所侵。”
賈赦畫的符篆有多靈,全京城都知道。如今賈赦到江南不過數月,也是多少人都求不到賈赦畫的一道平安符,誰知賈赦今日遞出兩張符紙,那高個子士兵居然不接,手縮了一下,笑道:“謝過賈侯爺,不過小人兄弟兩個賤命一條,不配拿侯爺親畫的符紙。”
賈赦冷笑一聲說:“當真不要麽?”說這一下扣住了那高個子士兵的手腕。
高個子士兵像過電一樣,顫抖了一下。賈赦目光如電道:“想借屍還魂逃掉,真是異想天開!”
那高個子士兵被賈赦識破之後,強製鎮定道:“賈侯爺在說什麽?小人聽不明白。”嘴上雖然這麽說,腿上卻忍不住打起顫來。現在正是夏天,穿的都是薄褲子,褲腿的擺幅出賣了高個子士兵。
賈赦冷笑道:“說吧,你是甄應嘉還是甄太太?”
柳芾聽到賈赦如此問,瞪大了眼睛,眼前兩個男人是隨自己南下經營官兵,是兄弟兩個,因為都姓侯,排行分別為行三和行四,被打趣為猴三、猴四。怎麽賈侯爺說這兩人是甄應嘉夫妻?
高個子的士兵叫做猴三,猴三看著賈赦險些要哭出來:“賈侯爺,您說什麽?我千真萬確的就是猴三啊。就算甄老爺,呸,甄應嘉那罪臣要假扮他人出逃,能扮成小人的樣子麽?小人兄弟入伍幾年,一直在京城當差,他假扮小人不是等著穿幫麽?再說,甄應嘉夫妻的棺槨還停在這裏,侯爺若是不信,大可以開棺再看。”
賈赦並不理會猴三,隻用餘光看著兩人的影子。這猴三猴四兄弟兩個影子邊緣殘缺,和身體動作還有些不協調,影子的動作不是比身體快半拍,就是慢半拍,分明是有魂魄占據了這兩具肉身,還沒完全磨合好的緣故。
“說,你到底是誰?!”柳芾也刷的一下,拔出寶劍,架在猴三的脖子上。柳芾雖然不會玄法,但是習武之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柳芾也看出猴三猴四的影子和身體有問題。柳芾看到如此詭異的情景,心中猛地一突,險些跳出腔子,還是拔劍控製住猴三。
“柳將軍,我隨您南下辦差事,可是一直跟著您的,你怎麽可能不認識我?您若是覺得小人當差當得不好,退小人回去就是,何必這樣誣賴小人,逼小人去死。”猴三滿臉苦笑的說,猴四也在一旁幫腔。
在猴三說話的時候,柳芾一直用餘光看著猴三的影子,發現地上的影子嘴唇動作和猴三說的話總是對不上,猴三停頓的時候,影子的嘴巴一張一合,猴三說話的時候,地上的影子又閉著嘴。
柳芾將手上的劍一緊,些微擦破猴三頸項上的皮,猴三哇哇大叫起來,連乎饒命。柳芾也管不得猴三,轉身問賈赦道:“賈將軍,這是?”
一語未了,隻聽砰砰唰唰之聲不絕,甄家祠堂房頂上突然垂下好些招魂幡,四壁牆漆剝落,也出現些深深淺淺的符篆,祠堂大門棚的一聲關上。頓時,祠堂內昏黃一片。賈赦一把抓住柳芾,將卻邪劍舉在手中。
在外的士兵聽見動靜,忙跑去拍門,但是就是喊破了嗓子,祠堂內也毫無反應。大家又找來木樁撞門,但那門像是精鐵鑄成一般,紋絲不動。
柳芾隻覺眼前一黑,周圍靜得一絲聲音都沒有,緊接著柳芾就後悔覺得太安靜了——
啊~啊~ 猴三和猴四相繼發出尖叫聲,震得柳芾耳膜發疼。
賈赦拿出朱砂筆淩空畫了一輪圓月,那月亮就停在賈赦身前三尺遠的地方,照亮了祠堂。接著賈赦就看到猴三和猴四緊緊抱著對方在那裏尖叫,兩人明明身子除了發抖沒有大的動作,地上的影子卻顫得像被狂風吹動的火苗,一會兒被拉得老長,一會兒又弱得險些要熄滅。
兩人的兩道影子幹脆倒過來,雙雙拚命的抱著猴三和猴四的腿,仿佛不願意被那股自己感受不到的誑風吹走。這情形詭異極了,柳芾絕非膽小之人,看到這情形,也不禁覺得汗毛倒數。
“甄應嘉,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嗎?”賈赦看到地上那兩道影子冷冷的問。
“賈恩侯,賈侯爺,你救我!求求你……”說到後麵,甄應嘉的聲音已經非常微弱。
“哈哈哈哈……賈赦自己都自身難保,你求他有什麽用?”一個聲音笑得非常猖狂。頓了一下,那人又得意的笑了起來:“賈恩侯,你終於還是折在我的手上了。”這聲音從四麵八方灌入人的耳朵,既躲不了,又判斷不出聲音來源的方向。
賈赦無所謂的道:“是嗎?我看未必。你是茫茫大士,還是渺渺真人?”
那聲音震驚了一下,顯然對賈赦知道他們的法號很意外,但隻稍作停頓,那聲音惡狠狠的道:“我何必跟你一個將死之人多做糾纏,太虛迷幻陣進得去出不來,啊!”那聲音隻得意了一半,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柳芾聽聲辨位,一柄桃木小劍飛出,緊接著,賈赦一卻邪劍斬在甄家先祖排位之上。與此同時,緊閉的祠堂大門應聲而開。陽光照進來後,猴三和猴四地上的影子也慢慢回到自己身上。兩人都倒在地上喘著粗氣。
賈赦兩道符紙飛出,將兩人定在地上,又是幾道雷符揚出,祠堂中轟隆之聲不絕,幾乎同一時刻,祠堂外也幾道雷符同時炸響。祠堂內的雷符將那些彌漫的黃霧轟散,與此同時,祠堂屋頂垂下的招魂幡和四壁的符篆越變越淡。
而祠堂外麵,兩個經營士兵身上的衣裳已經被雷符霹得冒煙,空氣中透著一股焦糊味。常人隻能看見兩人非常痛苦,而賈赦卻看見公孫霸和百裏超一人拿著一條縛魂索,將兩人死死纏住。
賈赦和柳芾從祠堂內走出來,地上兩人看看賈赦,又看看白靈,喃喃的道:“不可能,他一個狐妖,怎麽會用雷符?”
賈赦卻很平靜,收起卻邪劍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總不會每次都叫你們逃脫的。”
那地上兩人又看了一眼玉筠,其中一人道:“玉道長,一百年後,這陣法終究叫你破了。”
玉筠看到賈赦和柳芾出來,很是激動,手抖有些抖了,沒有回答地上二人的話,而是用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小聲的說了一句:“柏煦你看到了嗎?我終於沒叫應天道這陣法在我眼前得手第二次。”
原來,這太虛迷幻陣正是一百年前,困住應天門師兄弟三人的陣法。當年,聖天道是用溫若冰做誘餌,將玉筠和柏煦都騙進了陣法,最終隻逃出玉筠一人,柏煦身亡。
一百年後,聖天道故技重施,用甄應嘉夫妻作餌,又想用此陣法困住賈赦。但是他們前次雖然從都陽觀逃脫,卻也死了肉身,元氣大傷。養了這大半年的傷出來,才剛到甄家。
兩人隻知道蟠香寺被滅,鎖龍陣被破,卻不知道白靈在幻來莊一戰中醍醐灌頂,已經能自己畫符。白靈以前用的雷符是賈赦畫的,因為符篆和白靈之間的感應有限,並不能完全發揮威力;現在用自己畫的雷符,威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又兼玉筠扮作護龍衛和賈赦一行同來金陵,朝廷一方已是實力大增。
一僧一道依舊以為朝廷一方除了一個賈赦,其他人不足為懼,將賈赦騙進甄家祠堂之後,自以為勝券在握,卻不知朝廷一方將計就計,賈赦假裝迷失陣中,玉筠和白靈在外同時用雷符對付二人,在二人受傷之後,又由公孫霸和百裏超用縛魂索將二人的魂魄拿住。
太虛迷幻陣雖然厲害,這次守陣的一僧一道都是重傷初愈,能發揮的威力有限。賈赦和玉筠、白靈內外夾擊,很快破陣。這次一僧一道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就束手就擒。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上一章的大旱,原著甄英蓮被拐之後不久,葫蘆廟炸供引發火災,甄家被燒了之後,甄士隱夫妻先是到莊子上生活,但是因為旱災收成不好,才賣了田莊投靠封肅。所以我看原著的時候是真的覺得警幻和一僧一道很邪門,他們跟瘟神一樣,走到哪裏哪裏就發生災難,算哪門子神仙。
祝大家勞動節快樂。
感謝:小小燕子飛啊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4-30 06:24:51
joyce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4-30 07: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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