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個婆子往老太太的藥裏放東西。”許慎言悄悄地扯扯阿桂婆的衣角。

    阿桂心中一凜，挺了挺胸膛，道：“都圍在這裏幹什麽？都不用幹活了？”

    眾人聽了，這才慢慢地散開了去，阿桂想了想，喚住那個守二門的婆子。“許婆子，趕緊去叫大夫，老太太喝了藥，身上不爽利。”

    許婆子看了看身邊的管事，管事點了點頭，許婆子這才應聲而去。那管事朝阿桂婆笑道：“看不出來，阿桂婆還能當二房的家了。”

    “喲，原來是陳管事，阿桂老眼昏花，沒把您認出來。阿桂哪能跟阿管事您比，不過是老太太信任，離不開老婆子，讓老婆子給跑跑腿。”阿桂婆皮笑肉不笑，轉身喚了許慎言走快些。“快些，容姐兒餓了，哭鬧起來，有你受的。”

    許慎言低首應道，吃力地摟著容姐兒從顧老太太房內出來，後麵還有一個顧瑉安，小手緊緊地拽著她的衣角，不安地看著眾人。

    陳管事看著不過是一個大孩子領著兩個小孩子，目光鄙夷地從許慎言的小身板上掃過，倒也沒有將三人放在心上。

    “陳管事，老婆子先去忙，陳管事您隨意。”阿桂婆伸手牽過顧瑉安的手，往兄妹兩的小院走去，才將將進得院門，便聽身後一陣尖叫。“走水了，走水了！”

    三人刷的回頭，隻見顧老太太的廂房冒出陣陣濃煙，有小丫鬟急急地跑來：“阿桂婆，老太太房裏走水了！”

    “我的小姐……”阿桂頓時撐不住了。

    “阿桂婆！”許慎言試圖拉住阿桂，可在小丫鬟的注視下，又不敢說得太明白。

    “小姐！”阿桂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可是，自己前腳才離開，後腳就走水，而且眼下還有個小丫鬟在跟前盯著，誰知道這小丫鬟是不是也是大房的人？眼下，怎麽樣讓安哥兒和容姐兒安全離開顧家才是最重要的。阿桂沒有理會許慎言的暗示，一路跌跌撞撞地朝顧老太太的廂房奔去，淚水淹沒了那張蒼老的臉。

    許慎言似是明白了什麽，咬著牙，領著顧瑉安進了小院。

    顧老太太的房門外，又圍聚了不少人，隻有聊聊幾個應景般地提著水，卻沒有幾個真正救火的，似乎就在等阿桂的到來。

    阿桂怒極，道：“都是死人麽，杵著做什麽？趕緊給我救火！”

    “阿桂婆，您也說了，老太太最是離不開您，我們怕冒然進去，驚著了老太太！”陳管事一副謙恭的模樣，卻讓阿桂恨不得煽他兩耳光。

    “好，好！”阿桂咬牙切齒道：“你們，你們這些黑心肝的，不得好死！”

    言罷，一頭紮進濃煙四起的廂房。“小姐？小姐！咳咳！”

    “咳，咳，阿桂，你何苦這般傻？”濃煙深處，傳來顧老太太氣若遊絲的聲音。

    “小姐，阿桂陪著您幾十年了，離不開小姐。”阿桂在榻前坐下，將頭靠在顧老太太手邊。“我在顧家幾十年，太紮眼，現在，滿院子的人盯著我，走不了。沒了我，言丫頭一個孩子也不會那麽紮眼，更能讓顧家放心，言丫頭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會保護好安哥兒和容姐兒的。”

    “我的傻阿桂啊！”顧老太太哭道：“今生是我欠你的，隻有來世再還了。”

    “小姐，阿桂不求別的，隻求來世，還能伺候小姐。”

    “傻阿桂，來世，我不用你伺候，來世咱們做姐妹，做一對嫡親的姐妹……”

    “好，希望阿桂有福氣，來世能跟小姐做一對親姐妹……”

    濃煙深處，咳嗽聲中，二人斷斷續續說話的聲音，隨著火光，終於消逝不見……

    陳管事滿意地笑了笑，道：“去，看看安哥兒和容姐兒，別嚇到了！”

    下人們聽了，朝小院蜂湧而去……

    許慎言將票據等貼身綁好，用綢帶將容姐兒縛在胸著，將裝了小吃食的包裹背在背上，拉著顧瑉安，跌跌撞撞地從小院的側門跑了出去。側門外麵，是一條長長的弄堂。出了弄堂，便是長興街了。

    主院走水，下人們都去了主院，一路上，並沒有見半個人影。許慎言半刻不敢停留，眼看便要出了弄堂，卻驀然發現，前麵路口貯立著一個人影。許慎言的心突了一下，拉著顧瑉安的手不由地緊了緊。顧瑉安一陣吃痛，卻也忍著沒有出聲。

    “你準備去哪？”前方的人影突然問道。那聲音，分明是熟人！

    “春心姐姐？”許慎言咯噔一下，難道，春心也早就背叛了顧老太太？也是，春心嫁的可是大房管事婆子的兒子。許慎言拉著顧瑉安，悄悄地往後退。

    “你準備領著安哥兒去哪？”春心又問。

    許慎言抿著嘴，一聲不啃。兩人就這麽僵持著，直到後麵傳來紛亂的腳步聲，許慎言這才急了起來，前有虎後有狼，難道真在死在這顧家不成？

    耳聽著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許慎言不由自主地發抖起來。突然，春心一個箭步欺身上前，一把抓過許慎言和顧瑉安，往側裏閃了閃，剛在陰暗在站定，便聽得一群人朝弄堂出口奔去。許慎言還未回過神來，便被春心拉著，七拐八拐地在各個弄堂中轉來轉去，待得許慎言回過神來，卻已到了長興城的一個城門口。

    “拿著！”春心往許慎言手中塞了些散碎銀子和銅板。“帶著安哥兒和容姐兒，找個沒人認得你們的地方！”

    “為什麽？”許慎言問道。

    “別問了！”春心苦笑道。“我平日裏雖然過疑心，卻沒往深裏想過，是過了門才知道，長房不給二房活路。我家的舍不得我，這才以死逼婆婆將我娶過門，可我知道的太晚了……”

    她知道後想立即通知顧老太太，可是婆婆相公盯著，好不容易脫開了身，顧家二房已經葬在大火中了。

    “你是不是想回泗安找你父母？”春心又問。許慎言動了動嘴唇，沒啃聲，她確實是這麽想的，她一個小孩子，帶著兩個孩子，不回家讓爹娘幫忙怎麽活啊？可是，春心不會無緣無故問這樣的話，難道，是爹娘有了什麽不測？

    “你爹娘沒事！”春心哪裏不曉得許慎言的心事，道：“隻是，顧家上下都知道，顧老太太在泗安救了人，人家報恩，將閨女送給三爺衝喜了……”

    也就是說，顧家是知道爹娘仍在泗安養傷的。那麽，也自然知道，許家來自哪裏？說不得，現在就有顧家的人在泗安和句容守株待兔，等著她領著安哥兒和容姐兒自投羅網呢！許慎言扁扁嘴，幾乎要哭出來。以為可以早日與父母團聚，卻沒想到卻是有家歸不得！

    天大地大，到底哪兒才是她的容身之處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