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會後，柳氏又陸陸續續接到不少京中新貴的請柬。許慎言著實怵了花會之事，不想再給兄長招惹是非，卻借口初來京中，水土不服，便閉門不出。一切的應酬隻由柳氏一人去應付。

    柳氏雖是一介鄉紳之女，卻向來頗有見識，進退有度。不過月餘，便在京中新貴夫人圈中，混得風生水起，交了不少手帕交。

    許家人口簡單，許慎行高中之後又與許慎言團聚，便書信回家報平安。讓父母進京共敘天倫，隻是許平川身子欠佳，許慎行又初初任職，在京中根基未穩，一時未能親自回鄉去接，張氏又大字不識幾個，隻有再三忍耐思女之情，待許慎行年節休沐，合家回句容團聚。

    因而，當許慎行每日卯時就上了朝，柳氏若又出門應酬了，許家便就隻有許慎言一人。柳氏又是個精明能幹的，每次出門都將家裏安排的妥妥貼貼。便是針線，都有專門的下人來做，根本不用她動手。她隻是偶爾縫上兩針打發時間。

    許慎言宅在家裏，甚是無趣。每日裏不是去許慎行的小書房看看書，就是在小花園裏轉轉。一段時日下來，竟將許家的小花園裏裏外外重新收拾了一遍。

    許家的花園雖沒有像汝寧公主別院中有那麽多名花異草，卻收拾的格外雅致，很有一番書香風味。許慎言說是收拾，其實也不過是將泥土翻個新，除去雜草而已。

    隻是，花園就這麽大，每日裏也沒有那麽多草來給許慎言拔，哪裏像在李家村時，有那麽多田地，那麽多幹不完的活計給她做？

    許慎言突然就有些懷念起那時的農家生活來，和阿麥一起，種菜種瓜，收稻收豆，彼時雖覺得累，卻比現在要充實的多。許慎言不由有些感歎，當年每日恨不得活計少些，覺得有朝一日能過偷懶耍滑，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就好了，如今真過上了這樣的日子，卻覺得百無聊賴。

    許慎言突然就想種些菜什麽的來。又實用，又能打發時間。

    “姑娘，這可不行！”貼身的丫頭翠兒急了。哪家京官的花園子裏不種花草去種菜的？說出去豈不要讓人笑掉大牙？姑娘若是閑得無趣了，做個針線應個景打發時間就行了呀。

    “我種得好看些便是，總不會給哥哥丟臉的！”許慎言卻固執地打定了主意。

    “姑娘……”翠兒都想哭了。就是因為她熟知京中禮儀，才被柳氏尋來伺候許慎言的。哪有大閨秀不做女紅去種菜的？這不合禮儀啊。她這主子人是和氣好說話，對下人也是沒什麽架子，可她不能讓她家姑娘不懂禮儀而被外人笑話了去。

    “咱們關起門來搗鼓，外人又怎會知曉？”許慎言在滿不在乎。領著翠兒，開始各種籌劃。“地裏不能種，咱們就種在盆子裏，又好看，又實用，走，翠兒，咱找盆子去。”

    翠兒擰不過許慎言，隻能不甘不願地跟著許慎言出了門，心中卻想著待柳氏回來再好好讓柳氏來勸阻許慎言。

    出了門，許慎言並不熟悉京城，隻有靠著翠兒引路。翠兒生怕出什麽意外，隻敢領著許慎言在前門大街的商鋪子裏轉。前門大街的商鋪，做的都是貴族生意，東西比做平民生意的南市要貴的多。許慎言一家一家的瓷器鋪子轉，終究沒有買下一個盆子來。

    “翠兒，哪裏還有瓷器鋪子？”許慎言望著長長的前門大街，心塞的不行。這是賣盆子的麽？這是搶錢好麽？隨隨便便一個瓷瓶子，動輒幾十上百兩銀子？

    “前麵還有一家白玉軒！”翠兒應道。心底悄悄地得意，買不著盆子，她家姑娘應該會打消種菜的念頭了吧！

    白玉軒，光聽名字就知道賣的不是凡物。許慎言心裏直打鼓。但就此聽從翠兒打道回府，她卻又覺得不甘。

    白玉軒位於前麵大街最最繁華的地段，門口停了不少裹錦大車。其規格，非福即貴。許慎言心裏越發的犯怵。“翠兒，要不咱們換一家吧！”

    她隻想隨便種些東西打發時間而已，買這種瓷器太暴殄天物了。她才不信這滿京城真的都富到隨隨便便一個器皿都有這種精品瓷器，應該還有賣那些普通陶器的地方。

    “姑娘，這是最後一家了。”翠兒眨眨眼。

    “……那先看看吧！”許慎言抬頭看了看白玉軒那恢弘大氣的招牌，很沒底氣地吐了句。步履輕抬。

    早有眼尖的小二迎了上來。“姑娘，裏邊請！”

    許慎言微微一笑，也不說話，繞著滿屋的櫃子挨個看。各種精瓷琳琅滿目地擺了一室，或精小巧致，或端莊大氣，釉麵無一不瑩光亮澤。許慎言的心越發的跌到穀底。

    她再沒見識，也知道這裏麵的東西，隨便一件都趕得上哥哥書房多寶格上的擺飾，若真讓她拿來種東西，當真要如翠兒說的，要讓滿京城笑掉大牙了。

    一個窮翰林的妹妹用白玉軒的精瓷種菜，估計言官的彈劾要跟雪花似的飛來了。

    許慎言微微一歎，下意識地輕撫了一下麵前那個那簡簡單單的純白釉麵碗盆子。

    “姑娘真是有眼光，這可是官窯新出的上好白玉釉，這一窯，總共才出了八個，秀王府定走了三個，沈家定了三個，袁家定了一個，您眼前這可是最後一個了！”小二見狀，急忙道：“這白玉碗，您再配上江南的藍美人，那麽一擺，更顯您的身份氣質！”

    “……”一個三十兩銀子的白玉碗……

    人家種碗蓮是彰顯身份，她又不是什麽顯貴之人，隻打算種菜好麽？三十兩銀子的瓷碗拿來種菜——好奢侈！

    “姑娘可是沒瞧中意的？”小二見許慎言久久沒有動靜，不由開口道：“後麵雅閣還有更多好的，不過眼下有貴人在，姑娘若要去看，還要等上片刻。”

    “不必了，我就是隨便看看而已。”雅閣什麽的，沒有最貴，隻有更貴好麽？許慎言急忙推辭。小二的眼睛何等犀利，瞧許慎言的衣著舉止，也不是什麽權貴之家。當下也就淡了幾分，隻隨許慎言自己看。

    “翠兒，我們走吧！”許慎言挫敗地道了句，翠兒開心地點點頭，攙了許慎言便往外走。便聽身後珠簾晃動的聲音。這白玉軒本就有別的客人，許慎言並未在意，繼續往外走。

    才走幾步，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阿言？”

    聲音一如繼往的溫潤。（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