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個人令我大吃一驚：

    第一個是個禿子，頭上光溜溜的；

    第二個卻是個瞎子，一隻眼睛用繒布纏著，想必是在戰爭中受過傷；

    第三個是個瘸子，走路稍微有點毛病。

    第四個卻是個駝背，兩隻眼睛隻能看著地下，不能抬起身。

    見此情形，我暗自驚訝。

    世間之人，有一點殘缺，這本來是正常的。何況是亂世？戰爭頻繁，肢體受傷，這原本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就算是在昊翼門下，氣宇軒昂，人才優秀的也應該大有人在。怎麽我讓他給我挑選幾個熟知列國事物的人，他推薦出來的，竟然是四個這樣的賢士？四個賢士共同聚在一起，看起來真的又滑稽又可笑。

    我正想發笑，忽然停住了。

    我想起那個負氣而走的“美人殺”，他不幸死在那場來曆不明的天火事故裏了。他曾經因為自己的美人嘲笑賢士，而將美人一刀斃命！

    良士訣既然敢推薦這樣四個人，想必他們都學有所長。賢士能敬不能慢。如果我這麽一笑，恐怕落下了“辱沒賢士”的名聲。以後天下的賢士，還有誰會來追隨我？

    我想到這裏，正襟危坐，臉上露出肅穆端莊的表情。

    “臣婢不知道，四位賢士有什麽東西要教導臣婢？”我對他們四個人行禮說道。

    我的意思就是說：你們有什麽才能，說吧。

    良士訣先開口了。說道：

    “太後娘娘可能不知道，這四個人，一同從師於陰山鬼穀先生，號稱‘陰山四鬼’。老大是禿鬼，精通縱橫之術；老二是瞎鬼，精通陰陽之術；老三是瘸鬼，精通兵法詭譎之術；老四是駝鬼，精通各國風土山水之脈。這四個人各有專長，相互磨砥，相輔相成。臣拆不開，所以一起推薦給太後娘娘。”

    我聽得有些呆了。“良士訣”所說的這些學問，我是一竅不通的。但是我相信：有奇貌，必有奇行。肢體完整，相貌堂堂的人不能被薦舉，而這幾個肢體有損的人得到薦舉，這本身就說明這幾個人有奇特的才能。

    我怎麽試他們的才能呢？我心裏最關心的，也最痛恨的，就是南方的兀竺國。我總覺得他們和昭明的失蹤有關聯。我一心想要尋求遏製兀竺國的辦法。可是，這怎麽能夠說出來呢。

    我笑了笑說：

    “臣婢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先陛下來對臣婢說：頭還暈嗎？喝點水就好了。夢醒不見了。請四位先生為臣婢解夢吧。”

    我說的也是實情。昨晚是做了這樣一個夢。不過，夢這個東西捉摸不定，也許是思念昭明，也許是身體感到困乏頭暈，所以會有這樣的夢境。現在實在想不出來用什麽樣的考題來考他們，隨口就說了出來。

    精通縱橫之術的禿鬼說道：

    “天下不定，最難克製的是南方兀竺國。令娘娘心裏不能安定的也是兀竺國，所以會有頭暈之象。”

    這不是故作高深嗎？說這些有什麽用？誰不知道兀竺國那個混蛋國與我為敵？我心裏笑了笑，麵上裝作很慎重、很謙遜在聽的樣子。

    精通陰陽之術的瞎鬼說道：

    “天下不定，尤其是兀竺國不定。太後娘娘心也不安定。所以，先陛下以夢境相囑托，用水來克製萬物，得到太平。”

    還一環扣一環呢！我更想笑了。但是我勉強隱含，裝出認真傾聽的樣子，點了點頭。

    精通兵法詭譎之術的瘸鬼說道：

    “應該興修水利，一來可以灌溉良田，為京畿之地乃至中原之地提供百年之利；另一方麵，可以控製江河上遊，抑製兀竺國。”

    我聽到這裏差點跳了起來。簡直是神了！怎麽會提出這麽隆重的神奇的大事？正好扣住了我的心思。

    精通各國風土、山水之脈的駝鬼說道：

    “臣可以勘定地域，為太後娘娘在何處修建水利提供圖冊和山脈地況。”

    如果說剛才我是假裝的慎重和謙遜，現在我是發自內心的慎重和謙遜了！興修水利？我怎麽沒有想到呢？我立刻命令玉盞女史大人說：

    “拿圖冊來看！”

    玉盞女史大人將圖冊呈遞過來，我迫不及待就打開圖冊——

    沒錯！是的，源江的源頭上流，是在王室的控製區域內。這就是說：可以在源江上遊興建水利，修建大壩。既可以將源江豐富的水源引入容易幹旱的中原進行灌溉，關鍵時候還能夠蓄水開堤，造成對下遊的災難。而源江的下遊，正是兀竺國。

    按照我們周禮，是不能“壅泉”的。雙方打仗的時候建起大壩，利用高水位的衝擊，來攻擊對方的城池使其破敗，造成的損傷是異乎尋常的。所以最早襄王會盟諸侯的時候，“不壅泉”也是他們彼此的盟約。

    可是，周禮裏麵這些彬彬有禮的戰爭規範，是帶著明顯的貴族血脈的。如今交戰的雙方眼睛都紅了，無所不用其極，誰還管周禮的軍禮規定了什麽？假裝不知道罷了。我本來也不是貴族，對於公孫茂這樣的蠻夷小人，我才不跟他用周禮呢！

    我不是昭明。我的血管裏留的不是貴族的血。隻要能對付公孫茂，我可以不擇手段。但是這隻是我心裏的想法，表麵上我要做出毫不知情的樣子來。

    “興修水利當然是好的。先陛下在時，也常教導臣婢，水利之事，不僅惠及當代，而且造福千秋萬世。如何不好？不知道四位賢士可有推薦的人選？”我問道。

    陰山死鬼相互望了望，共同推出了一個名字——西門伏波！

    “臣等在陰山鬼穀先生那裏學藝之時，就聽說過此人。此人憨厚誠實，專心於地脈水文，有心修築水利。可惜身逢亂世，各國忙於交戰，誰來興修水利？所以此人滿身才華無所用。這個人也不會辯論，口比較拙笨，所以一直寂寂無名。隱居在山野，貧病交困。如果娘娘要用，臣等可以將他引薦過來。”

    我高興說道：“準奏！馬上請過來見臣婢。”

    昊翼問道：“請問太後娘娘，這‘陰山四鬼’？”

    昊翼是問我這樣的賢士我用不用。我心裏正暗暗稱奇呢！焉能不用？

    還沒等我開口，一位朝堂上的大臣早就不滿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