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耳聽到方母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方硯的呼吸一瞬間停止了一會兒。

    他倉促地撇開頭，假裝什麽也沒有透露出來。可他的態度哪裏能瞞得過方母的眼睛，盡管隻有兩三秒的失態，也還是被方母敏銳地捕捉到了。

    心中早有猜測，如今又被兒子的態度親自證實，方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原來的慌張卻是奇異地消失了，仿佛是塵埃落定，沒由來的有了一點安心。

    至少她猜的是對的，不用受其他什麽驚嚇。

    反而是小兒子……

    方母盯著方硯蒼白的側臉，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無語。

    反而是硯硯，看起來比她還要難以接受的樣子。

    她在內心反複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硯硯，喜歡男孩子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你的性取向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正常的，不用因此為這個擔憂。媽媽沒有反對你談戀愛的意思，就算你喜歡的是個男孩子，隻要你考慮清楚，媽媽都不會反對的。”

    她的話音剛落，方硯便刷地轉過了頭來，一臉驚喜地看著她。

    “媽媽？！”方硯不敢置信又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真的嗎？就算我喜歡的是男孩子，喜歡顧大哥……也沒關係？”

    “沒關係，不管你喜歡誰，這都是你的自由。”方母點頭道：“顧嶸是個好孩子，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我也清楚他的為人如何，如果將他當做戀人的話，絕對是個很優秀的對象。”

    方硯吃驚地看著她，嘴角卻控製不住地上揚，顯然心情很不錯。

    “但是，硯硯，我希望你還能考慮清楚一件事情。”方母話鋒一轉，頓時又讓方硯的表情重新變得忐忑起來：“就算我讚成，這也不是你唯一需要考慮的方麵。如果你是真心喜歡顧嶸，那你有沒有想過，假設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你們的關係，都知道你是同性戀，那個時候，你會怎麽辦？”

    方硯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種問題，一下子愣住。

    不過他又很快反應過來，急匆匆地道：“我喜歡顧大哥，就算其他人反對，我也還是喜歡顧大哥，我對顧大哥的感情不會輕易改變的！”

    “我相信你……也相信顧嶸。”方母安撫地看著他。

    方硯這才冷靜了下來，鎮定地聽著她繼續說。

    “我擔心的不是你們倆的感情牢不牢固，而是你有沒有做好準備迎接未來的風雨。就算我同意，你爸爸同意，家人們都會讚成，可世界上、你的身邊也不止有我們家這幾個人而已，你很快就要長大，上大學，畢業，走入社會，身為方家人，必定有無數人的眼睛都在看著你，你的一舉一動都會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不管是好事也好，壞事也罷，他們全都看著，並且還會對你評頭論足。隻要你身上有一點不對，他們就會像是拿了顯微鏡一樣，將小缺點放大成大缺點，大缺點放大成不可挽救的錯誤……到了那個時候，你還能堅持嗎？”

    方硯愣愣地看著他。

    “所有人會嘲笑你，反對你，厭惡你。他們會抨擊你的性取向，鄙夷你的感情，社會主流的聲音還是對同性戀保持反對，我們雖然是你的家人，可你遲早要走出去，不能一直生活在我們的羽翼之下，你要自己麵對那些負麵的現實。”方母說：“我雖然不反對，可也不讚成，我希望你的感情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考慮好你的未來，不要因為一時衝動而做下讓自己未來後悔的事情。我希望，在你堅持選擇了這條路時，未來麵對那些朝你而來的狂風暴雨，也能從容的走下去。”

    而不是到了那個時候，為自己年輕時做的選擇開始後悔不迭，嚴重到會開始與自己選擇的戀人爆發爭吵，相看兩厭，將原來的所有濃情蜜意全都消耗掉，到最後不歡而散，最後回想起來，也猶如心頭的蚊子血，除了後悔與厭惡便無其他。

    方母見過了許多不到中年，感情就已經全部消磨掉的夫妻，卻因為家族之間的聯係不能離婚，夫妻關係名存實亡，到了後來也是各過各的生活。也見過許多年輕時飛蛾撲火選擇了一心戀慕的對象，最後感情被現實消磨，每天為柴米油鹽爆發爭吵，不止一次地後悔自己選擇。還有許多從一開始就選擇商業聯姻，從始至終都沒有發展出感情，一直相敬如賓的生活著。

    像她和方父這樣到了現在還依舊感情很好的反而不多。

    她希望自己的每一個孩子都能經曆這樣一段感情，不是為了家族而犧牲，也不是一時興起被荷爾蒙衝昏頭腦，未來回想起來時不會後悔，不會遺憾，反而如同小太陽一般時刻感受到暖意。

    而同性戀在這條路上背負的更多。

    她可以為方硯提供家庭給予的支持，卻沒有辦法幫他遮擋未來外界會給他造成的傷害，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擔心不已。

    她的小兒子雖然經曆了好幾次巨變，可也一直被他們牢牢地保護在羽翼之下，不管是她還是方紅花，都在盡可能的為方硯展現世界上最善良美好的一麵，因此也讓她擔心，如果有天方硯驟然遭遇這個世界的負麵時，會承受不住。

    方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硯硯，不隻是你，既然你選擇了顧嶸，想要和他生活，如果你們成為戀人，那你們應該是一體的，就算你能夠堅持，保證自己不會改變心意，那顧嶸呢？”

    “顧嶸也能堅持嗎？”

    “他雖然是個好孩子，可未來的變數太多，即使是媽媽也不敢確定。”

    “假設在多年以後，他後悔了，想要結束這段感情，到時候，你又該怎麽辦？”方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信心，顧嶸也會和你一樣，能夠一直保持現在的這份態度，會永遠的愛你，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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