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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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奶娘把孩子塞給方長庚的時候他還有些懵,嚇得後退了一步, 差點把懷裏軟得沒骨頭似的小東西扔出去。
這!這是什麽啊?!
吳奶娘被他驚恐的樣子逗笑了:“嬰兒剛出生都是這樣, 過幾天長開了就會變得白嫩了, 姑爺和小姐都長得好,孩子一定漂亮。您看,這孩子眼睛閉著的時候眼線那麽長,以後眼睛一定很大, 還有這鼻子,像姑爺,高高挺挺的……”
方長庚遲疑了一下, 是嗎?他好像沒看出來啊。
把孩子還給吳奶娘, 方長庚丟下一句話就去看徐清猗:“奶娘讓孩子去吃奶, 我去看猗兒。”
吳奶娘愣在當場,不懂這姑爺在想什麽, 怎麽好像這不是他親生的兒子一樣?
有些無語地把孩子送到奶娘身邊, 或許是生產過程有點久,孩子剛出來時嘴唇都有些發紫了,現在吃奶的時候不是很有勁,讓她有些擔心孩子以後身體不夠強健,容易生病。
而另一頭方長庚隻顧著看徐清猗的情況, 見她額頭汗津津的, 碎發都粘在臉頰,卻是累得昏睡過去了,心裏的感動和憐惜無以複加, 終於過去了。
方長庚現在終於平靜下來,理智也完全回來了,突然反省了一下剛才自己對孩子的態度,是不是太冷漠了?但剛才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對待這個小東西,好像還有些害怕,一種全然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讓他下意識想躲開。
怎麽會這樣?
正苦想著,孩子已經喂完奶了,吳奶娘把繈褓放到徐清猗身邊,似乎母子之間存在神奇的感應,她緩緩睜開眼,努力側過頭去看身邊皺巴巴的小東西。小東西咂了咂小嘴,打了一個奶嗝,在方長庚眼裏終於像是一個人了。
他心一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蜻蜓點水一般碰了一下小嬰兒的臉頰,接著就不敢再摸了,生怕那麽薄嫩的皮膚會被他弄疼。
徐清猗目光柔和極了,從嬰兒的眉毛落到嘴巴,似乎在看著天底下最珍愛的事物。
方長庚覺得自己好像被冷落了,有些心酸,這時徐清猗開口了:“給他取個小名兒,大名我想讓孩子的太爺爺取,你說好不好?”
方長庚有什麽不答應的:“好,都聽你的。”再過半個月他就有省親假了,可是看徐清猗的狀態這次肯定回不去,兩人商量過這次回去把徐修接過來,有這個孩子在,說不定徐修會心動。
“那取什麽好呢?”徐清猗也在思索。
方長庚隨口道:“就叫小東西,他可不是哪裏都小小的。”其實他腦海中還飄過什麽“禿頭”“鐵牛”什麽的,就是不敢說出來。
徐清猗瞪他一眼:“這是你兒子,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這名字你是怎麽想出來的?不像話。”
方長庚覺得徐清猗對他的態度一下子不如以往了,心裏有些憋屈,隻好絞盡腦汁地思考取什麽。
小名原是越隨意越好,不怕鄙俗,但貓兒狗兒這樣的還是算了,怕孩子長大了怨恨他。
方長庚聯想到這孩子折騰了徐清猗這麽久,便脫口而出:“就叫阿玖,‘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以後他長大了自然會知道為了生他你吃了多少苦。”
“玖”與“久”“九”諧音,希望他一生安安穩穩,三多九如。
徐清猗“嗯”了一聲,淺笑著看著阿玖:“‘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雩不崩,如鬆柏之茂,無不爾或成’,阿玖,乖孩子。”
取完小名,徐清猗眼睛閉了閉,十分疲累的樣子。
方長庚便讓她再睡一會兒,然後用麾裘把阿玖裹得密不透風,在吳奶娘心驚膽戰的護送下抱到隔壁廂房,給顧尚仁和顧老夫人看。
其實他腿肚子也在打哆嗦,因為阿玖太小了,渾身軟乎乎的,又閉著眼睛隻顧自己睡,實在讓人不知道該怎麽對待。
看到孩子的老夫人自然高興得合不攏嘴,顧尚仁起先還端著,很快就憋不住了,“阿玖”“阿玖”叫個不停,語氣肉麻得很,讓方長庚雞皮疙瘩都起來。
不過阿玖一出生就沐浴著這麽多人的愛,方長庚也覺得欣慰無比。
聽方長庚說想讓徐修取名字,顧尚仁完全沒有意見,相反還很支持。
顧老夫人笑著說:“雖然長庚的冠禮沒辦,但這孩子和你是同一天生日,真是極深的緣分。”
方長庚聽完不由得低下頭看著阿玖,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後來想起來,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對這個大兒子格外疼愛……
侯爺府喜添新丁,送禮的人絡繹不絕,到洗三那天,阿玖在兩個姑婆懷裏傳來傳去,皺著眉頭的小樣子逗得所有人都笑了,紛紛說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耳垂厚實得跟彌勒佛似的,天生富貴相。
這話不管真假,但聽在顧家人和方長庚耳朵裏自然十分受用。
當晚流水席擺了一百多桌,朝堂上的大人物來了不少,方長庚就跟在顧尚仁身邊接待,說了一晚上的客套話官話,笑得臉都僵了。徐聞止他們十分體諒,沒怪他沒有好好招待他們,讓方長庚很是感動。
阿玖最後收了一大箱子的平安鎖,每天掛一個大半年都不帶重樣,方長庚雖然高興,但又怕這孩子從小在蜜罐裏長大,將來不好管教。
徐清猗卻比他想得明白:“我不求他將來建什麽功業,隻希望他一生順遂,能夠真誠待人,喜歡做什麽就大膽去做,這樣不就足夠了?”
方長庚默然不語,片刻後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們的兒子不必受世俗的約束,隻願他心性純良,一生被愛,也學會怎麽愛人。”
徐清猗粲然一笑,眼裏的光芒讓方長庚心裏充實不已。
不過接著幾天,問題就來了。
原來方長庚也聽說過帶孩子的麻煩之處,不過阿玖不太愛哭,哭聲也弱弱的,不像尋常嬰兒那樣鬧人。隻是越是這樣,徐清猗就越心疼他,注意力幾乎都在孩子身上,有時候完全把方長庚忘在一邊。
而且前幾天兩人是分床睡的,因為徐清猗還在排惡露,不讓他靠近,過了幾天方長庚就睡回去了,他根本沒什麽感覺,倒是徐清猗總覺得自己這兩天蓬頭垢麵,不想讓方長庚見到。後來見方長庚的確不是騙她,漸漸也不在乎了。
從第三天起,徐清猗就開始下榻走動,每天半夜都要起夜去看看孩子,即便家裏照顧阿玖的丫鬟婆子一大堆,很多事還非要親手來。
方長庚時常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察覺到身邊的動靜,就想起來和她一起去看孩子,徐清猗不忍心看他這麽累,因為再過一個時辰方長庚就要起來去點卯,這兩天已經折騰得眼裏都是紅血絲,就讓他趕緊睡下,一個人披了裘襖去看阿玖有沒有哭。
方長庚也束手無策,或許是徐清猗從小沒有娘親在身邊照顧,一旦有了孩子,就恨不得把全部的愛傾瀉在孩子身上,他根本阻止不了。
有一次方長庚故意不睡,見她起來非要陪她,結果徐清猗來了一句“要不這些時日咱們分房睡”,讓方長庚十分無奈地打消了念頭。
第二天他忍不住去找周其琛,問他當時有第一個孩子是什麽情況,周其琛一看他眼下的青黑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好笑地說:“你忘了那半年我瘦了多少?女人呐,有時候真不懂她們在想什麽,明明家裏有那麽多人伺候,就是不放心,非得自己來。不過後麵的就好多了,第一個總是格外小心的。”
馮靜姝正好送點心過來,立即對方長庚道:“你別聽他胡說,那時候天天睡得可沉,孩子哭也鬧不醒他,竟然還有臉哭訴。”
周其琛挑眉:“我那還不是被逼出來的,每天孩子哭個半宿,你又非要把孩子放咱們屋裏,我耳朵都起了厚繭,恨不得半夜起來跳河。”
眼看兩人要算舊賬,方長庚不想圍觀,趕緊起身告辭了。
半個月很快就到,方長庚和袁豐前一天開始收拾行李,隻帶了最保暖的幾件衣物,力圖輕裝上陣,越快到家越好。
徐清猗這時總算良心發現,把孩子交給吳奶娘,細聲提醒方長庚該帶的東西。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阿玖再大一些,我就不會那麽緊著他了。”徐清猗有些臉紅,越想越心虛。
方長庚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她,有些委屈:“你終於注意我了,我不辛苦,就是你總不搭理我,讓我很難過。這兩個多月我不在,你注意身子,千萬別生病,不然我牽掛著你們母子,回家也睡不安穩。”
徐清猗咬咬嘴唇,披著衣裳從榻上下來,走到他身邊從背後抱住他:“我知道,你路上千萬小心,我和孩子等你回來。”
方長庚握住她的手點點頭,心裏說不清的不舍。
第二天一早,方長庚就帶著袁豐出發了,北方河湖都結了冰,兩人先坐馬車一路南下,到蘇州才坐上船,花了快一個月的時間,終於到了永州。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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