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波是在三日後醒來的。過去的忘川極少出來隨宮泠羽走動，也隻有和她最近的燕傾、櫻墨和唐澈以及幾個暗部的部下知道他的存在。淩波喜歡美人，把忘川當成了美人姐姐，讓他簡直哭笑不得。

    宮泠羽暗中做了測試，還專門叫來了唐澈觀察，最後才可以確定，這就是真正的淩波。在竹裏館櫻墨房間的隔壁，忘川親自收拾幹淨一間屋子，留給淩波住。

    小淩波正在吃飯，廊室的門開著，宮泠羽和忘川倚在外麵的欄杆上看著她。

    忘川望著淩波，憂慮道：“主人真的不打算告訴淩波你的身份？”

    宮泠羽望著淩波，搖頭道：“她還小。”

    她的身份之所以告訴唐澈，是因為她信任他；而櫻墨的知道，是不可避免的，或許想瞞也瞞不了多久，櫻墨太了解她了。知道她身份的人越多，她越是危險，燕傾那樣恨她，能殺她一次就能殺第二次。淩波還小，心智也不成熟，她不告訴她，也是為了她好。

    以宮泠羽朋友的身份收留淩波，是目前為止最完美的辦法。

    “那，那個怎麽辦，就這麽留著？”忘川憑欄遠望，花園裏有個和淩波一模一樣的小女孩，正是那個傀儡淩波。她被一個戴著蝶形麵具的白衣弟子帶著，在花園裏撲蝶。

    雲憶寒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說“撲蝶”這樣的活動才適合她這種年紀的小孩，宮泠羽聽後汗顏，他這是在故意整那個傀儡吧——這烈日炎炎的，人站在太陽底下都能給曬化了，他老人家卻讓人帶著傀儡去撲什麽蝴蝶！

    宮泠羽思忖道：“雲憶寒說，這個傀儡複製的相當完美，她有著淩波的記憶。”

    忘川眼中露出驚訝。

    宮泠羽摸了摸下巴，眼神幽深：“可能從第一次讓小唐去找櫻墨的下落就被燕傾盯上了，他想看看是誰會找櫻墨。他大概也以為，是我的某個朋友吧。所以利用淩波，畢竟淩波和櫻墨對曾經的宮泠羽來說都是重要的人。”

    現在來說，也一樣的重要，可惜她已經不是過去的宮泠羽了。

    “他想讓這個傀儡留在我身邊，那便留著先。”宮泠羽頓了頓，唇邊浮出一抹神秘卻森然的笑容：“但是至於她會不會被雲憶寒玩死，我就說不好了。她要是給雲憶寒玩死了，跟我可沒有半點關係。”

    每次宮泠羽提起雲憶寒，忘川的臉都會黑個幾度，這次也不例外。

    忘川眼神溫柔，聲音卻有些奇怪：“主人倒是信任祭司大人。”

    “怎麽了？”

    “他不過隨便看了兩眼便說那是傀儡，主人連想都不想就相信了他。”忘川態度尖酸刻薄起來：“傀儡之術高深神秘，我活了千年也沒有見過一次，燕傾又有什麽本事，請到別人給他製作這麽完美的傀儡？祭司大人倒是好本事，隨隨便便說她是傀儡她便是，那忘川還想說她是狐狸變的呢，主人會不會信？”

    宮泠羽一下就聽出忘川話裏的酸味，忘川這個醋壇子，稍有不慎就會打翻，宮泠羽無奈，同時也自我反省了一番。的確，她真的太輕易相信雲憶寒了。

    她也說不上為什麽。

    片刻後，宮泠羽扶額道：“你看她哪裏像狐狸啦？”

    忘川見她敷衍自己，更加生氣：“你看她哪裏像傀儡了？”

    宮泠羽撇開眼去，忘川這個懾人的態度……

    忘川扶住她肩膀，眼中有幽幽火焰在燃燒：“主人，你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了解，便這樣信任他麽。”

    小淩波聽到這邊的動靜，停下筷子，好奇的看向他們。

    宮泠羽掙開忘川的手，走到小淩波麵前，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問她：“吃好了嗎？”

    “嗯。謝謝林姐姐。”小淩波歪著腦袋，表情有些惆悵。十二歲的臉上，卻有著二十歲的淡淡憂傷，宮泠羽問她：“怎麽了？在這裏住著不開心麽。”

    小淩波搖了搖頭：她隻是叫“林姐姐”的時候，會想起泠姐姐。

    忘川看了眼外麵的時辰，估算著教書先生也該來了。宮泠羽給淩波請了個教書的先生，說她不能光顧著學煉毒，還要把功課抓好。

    忘川拉過淩波的手，柔聲道：“走，我們去看看先生來了沒有。”

    宮泠羽目送他們一大一小的背影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小淩波忽然歪著頭去看忘川，忘川停下來，不明所以的也看著她。

    淩波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好大一會兒，才小聲的問他：“美人姐姐，你會武功嗎？”

    “小丫頭，你要學武功？”忘川含笑的點了下她的鼻子。

    小淩波眼眶一紅，年紀輕輕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幼稚，可是卻冰冷的讓人心疼，她垂下眼，道：“我過去沒有好好學功夫，泠姐姐死了以後，世子殿下是個壞人，又不讓毒王穀裏的人教我。我要好好學武功，把什麽都學好了。”

    “我一定會替泠姐姐報仇的。”

    忘川微怔。他見到她這樣，真的很心疼。六年前的淩波是個愛笑又活潑的小女孩，可是如今，她不過十二歲，卻有了不該有的擔當。

    她竟然想替宮泠羽報仇。

    忘川不明白，人類之間的仇恨，為什麽會把一個原本天真可愛的小女孩，變成今日這般深沉。

    仇恨為什麽會讓他深愛著的宮泠羽都變了。

    仇恨……到底又是什麽？忘川的神情有一絲迷茫，他很快便收斂情緒，目光望向宮泠羽，無聲的征求，宮泠羽朝他搖了搖頭。

    忘川彎下腰去，到與小淩波持平的位置，笑容如沐春風：“姐姐不會，小淩波乖，姐姐先帶你去跟先生讀書。”

    下午的時候，宮泠羽出去辦事，傀儡淩波被白衣弟子帶著，在花園裏麵鋤草。

    雲憶寒坐在碧湖邊的長亭下飲酒。

    微風拂過，湖麵輕輕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柳條風中搖曳，新綠的顏色讓人無端的心情大好。

    亭下紗幔翻飛，酒氣香甜，雲憶寒白衣如雪，手中拿著一卷書。

    忘川拉著真正的小淩波向這邊走來。

    雲憶寒知道他們來了，卻是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忘川拉著剛剛讀完書的小淩波走進亭子裏，小淩波的眼神忽然一下看著雲憶寒怔住了。

    年少的眼睛裏露出驚豔。

    忘川心裏一下不平衡了，他知道雲憶寒長得有多美，美到讓他這隻名副其實的狐狸精都有點受不住蠱惑，但他不喜歡小淩波也用這種眼神看他。

    腳下一挪，忘川擋在了小淩波麵前，俯身摸摸她的頭，軟軟的聲音十分惑人：“小淩波，你不是想學武功嗎？”

    忘川看了眼雲憶寒，小淩波眼前一亮，忘川到與她身高持平的地方，拍拍她肩膀，下巴指著雲憶寒，笑道：“這個人武功很高，小淩波跟他學，一定可以學得很好。”

    “很好”兩個字，忘川說的咬牙切齒，而沉浸在即將要拜師學藝喜悅中的小淩波卻沒有注意到。

    忘川伸手輕輕將小淩波推至雲憶寒麵前，雲憶寒這才淡淡瞥了他一眼，忘川低眉去看小淩波，似笑非笑道：“淩波乖，叫雲叔叔。”

    小淩波眼中閃過驚詫，義正言辭的糾正忘川：“美人姐姐，哥哥這麽年輕，怎麽能叫叔叔？”

    雲憶寒雖然年齡不詳，但有張少年的麵孔卻是真的。

    忘川真想給這小丫頭的嘴巴封上。他應該要考慮和主人商量，要不要讓他換回男裝，大不了他見到燕傾就躲得遠遠的，他的男裝也很美，不比雲憶寒差的好麽！

    雲憶寒聞言，竟然展顏一笑，有些醉意醺然的眸子水光瀲灩，勾魂奪魄的看著小淩波：“你叫淩波？”

    淩波心花怒放，一張小臉頓時變成了花癡狀，臉色詭異的緋紅，有些羞澀的點頭。

    “好名字。”雲憶寒淡淡一笑。

    忘川有些訝異的去看雲憶寒，心中疑雲萬千，這廝竟然還會誇人？他有沒有聽錯？

    在忘川分神的空隙，小淩波竟然已經坐到了雲憶寒身邊的位置，她手臂搭在桌上，雙手托腮望著雲憶寒完美無缺的側顏，癡迷的出神，然後，她問出了一句讓忘川下巴都掉在了地上的話：“哥哥，我今年十二歲。等我再長大兩年，能不能嫁給你？”

    忘川：“……”淩波你個死丫頭！

    “十四歲就可以嫁人了……”小淩波臉上的緋色紅的更加詭異了，她低下頭，絞著自己的衣角，羞澀道：“哥哥你長得好美。”

    忘川風風火火的也坐了下去，生氣的對淩波道：“小淩波，你不能嫁他，你別看他長這樣，他的年紀可比你大了不知道多少。”

    雲憶寒勾唇一笑，亭外傳來簌簌的聲音，那些早已過季的桃花忽然逆著季節開放，緋色綿延數十裏，灼灼豔豔，花朵盛開的聲音讓人的心神也隨之振奮。

    “啊，那些花兒都開了！”小淩波興奮的叫了起來，興奮的去拽雲憶寒的衣袖：“哥哥，是你讓它們盛開的嗎？”

    小淩波頓時把剛剛忘川說的他們的年紀差太多拋到了腦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