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殺機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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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早走一步的履霜,一坐到轎輦上,就忍不住疲憊地歎了口氣,把臉深深埋入掌心。
竹茹在旁小心翼翼地開口,“其實殿下大可不必這樣。申良娣隻是一時的糊塗,終究她同殿下還是好姐妹。況且在東宮生存,這樣愛憎分明,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她還在想著將來的事...
履霜在心中苦笑:生存?我還有以後嗎?
她甚至開始恨自己了,為什麽一開始要聽成息侯的話,淌入宮廷的渾水中?
為什麽要那麽托大,獨自一人在漩渦裏周旋?
以致到了今時今日,竟隻能作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而一旦她被拉下東宮妃位處死,等待竇憲和成息侯的又會是什麽?
她人生中第一次覺得從心底泛上寒意,那寒意又一步步地侵蝕著她的肌膚、骨髓,讓她不斷地冒著冷汗。腦中不停地在思考著對策,但一團亂麻,什麽辦法都想不到。
滿心慌亂間,轎輦停在了福寧宮,竹茹扶著履霜下來。
駐守宮門的侍衛們紛紛欠身,道,“參見太子妃。”
在其中,獨有一人按劍不拜,昂然與履霜對視。
她握緊了手,強作鎮定地看著那人,道,“宋將軍。”
宋斐冷冷道,“請太子妃安。臣甲胄在身,不便行禮,請殿下見諒。”
履霜淡淡地說,“本宮並沒有怪罪,怎麽將軍先說起了見諒不見諒的話來?莫非將軍自己心裏先覺得此事不對麽?”
宋斐被她堵的一愣,隨即冷笑著嗬嗬了幾聲,伸手道,“殿中皇後與宋良娣都已早到多時了,請殿下也快進去吧。”
他說的不恭不敬,竹茹聽的側目,但履霜還是保持著平靜的樣子,點點頭,往內走。
等走了一段路,宋斐被甩在身後,竹茹忍不住道,“宋將軍這樣欺上,殿下不斥他幾句麽?”
履霜看了她一眼,問,“宋斐是做什麽的?”
竹茹摸不到頭腦,訥訥說,“他是駐守北宮門的啊。”
“那麽何以他來的這樣快?”
竹茹背上逐漸泛上寒意,“咱們住在內廷,來的都沒有他快呢...他們...”
履霜沉聲道,“父皇這病...”她沒有再說下去。
“太子妃到——”黃門一聲唱諾,殿中之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談話,挺直了腰身。
履霜順勢一掃:聖上睡在龍床上,麵目被床幃上垂著的流蘇遮蓋住,看不真切。皇後端了碗湯藥坐在床邊,宋良娣站在她身後。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她心中狠狠一沉。竹茹也是如此,躊躇著輕聲問,“要不要...派人去宮外,請二公子過來?”
履霜想了一瞬,咬牙搖頭。
慢慢地,她走到龍床的十步開外,斂裙下拜,“參見父皇,參見母後。”
聖上昏迷著,沒聽見她的話。宋良娣則欲對她福身行禮,皇後一把攔住了。
履霜見她目光灼灼,神情中大有高揚之氣,一反昔日的溫懦,心中更確定了幾分。默不作聲地站起了身,退到了一邊。
皇後沒想到她會不經叫起就這樣。皺眉冷笑道,“太子妃真是好家教啊。”
到了這時刻,履霜反而鎮定了下來。再也懶的同她周旋,淡淡地回答,“比不得母後家的教養。”
皇後一驚,隨即麵上露出難堪神色,“你竟敢這樣無禮!”
履霜微笑,“反正無禮有禮,也是臣媳見母後的最後一次了,不是麽?”
皇後神情更見驚懼,下意識地轉頭看宋良娣。
她平靜地打著圓場說,“太子妃說哪裏話?”說完,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履霜讓起來。
之後,幾人也再無別話。
過了一會兒,殿門口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伴隨著急切的“父皇”兩字。
是太子過來了。
他身後跟著梁玫、涅陽長公主、申令嬅。還有...宋斐。
和皇後、宋良娣的鎮定不同,太子顯見的滿麵急躁,連聲音都走了形。幾步奔到了床前,哽咽著查看聖上,又問皇後,“前天傍晚兒臣才看過父皇,那時候他明明好好的,怎麽今兒個成了這樣?這樣大的聲音喊,他也不曾醒。”
皇後的臉上略有些不自在。她避過了太子的注視,道,“你父皇這病來的凶,所以有所反複也是有的麽。”說著,問宋斐,“可曾傳召了三公九卿前來?宮門可曾派人守好?”
宋斐恭敬答,“回殿下,一切都已妥當。內宮各院,臣也已吩咐了暫鎖。”
皇後點點頭,道,“你做的不錯。”
太子卻是滿麵不敢置信的神情,“母後,您這是做什麽?”
皇後看著他,麵無表情地說,“你父皇即將違世,為免稍後宮闈內外震動,我會率三公九卿先拜你為嗣君,以鎮天下,然後再通知各宮、諸王。”
太子的喉間似哽了氣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下意識地去看宋良娣。她緊鎖眉頭,臉上並無往昔的那種從容之色。
他心裏微微的一鬆。
總算,這事同她不相幹。
他出神的這個瞬間,身後的涅陽長公主上前了一步,尖聲道,“誰說皇兄即將違世的?他明明還好好的躺在這裏!是皇後你把他擱著,孤零零地不讓人瞧吧!”她越說越生氣,“要不這兒怎麽連個禦醫也瞧不見?”
太子聽見這厲斥,心神被重新拉攏了回來。他不敢像長公主這樣疾言厲色,但也跟著說,“謝母後好意。隻是父皇如今尚身子康健,所以兒臣暫無也不敢有登基之心。等將來...,再定名分不遲。”
皇後第一次流露出這樣步步緊逼的神態,“這叫什麽話?舊君晏駕隻是時日中事,天下正恃新帝如命。你當上為宗廟,下為群臣,怎能學效匹夫之孝?!”
她一向是溫和軟弱的性子,順應著聖上,連對宮中得寵的貴人們大聲也不敢。今天卻這樣疾言厲色,任誰見了,都覺得不對勁。
眾人想起聖上古怪的垂危,在心中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即心照不宣地選擇了默不作聲。
隻有涅陽長公主仍在冷笑,“好啊,馬其微,你可算說出真心話來了!”她上前幾步,抓住皇後的衣袖厲聲問,“我問你,皇兄忽然垂危,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皇後第一次昂然地看著她,“禦駕之前,長公主仔細說話。”
她剛才口口聲聲說“舊君晏駕”,那麽如今所指的“禦駕”,自然是新君了。長公主見她仗著兒子快要登基,再也不複昔日恭敬忍讓之態,更為惱火,沉著臉放開了她,轉身往殿外走。
梁玫忍不住喊,“伯母,你去哪兒?”
涅陽長公主回頭,冷冷道,“這個毒婦要殺了我皇兄!我要出宮去找我三皇兄。”
宋斐聽的變色,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皇後。她不以為意道,“她要去就去吧,把諸王都驚動了最好。”聲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冷笑,“反正到時候太子登不了基,折損的也不止我一個。”
涅陽長公主想到養女梁玫,悚然變色。
如今幾乎是可以斷定了,聖上的病同皇後有著直接關係。這一出宮,去找東平王他們,固然可以挽救聖上,可皇後一派卻要遭殃了,太子不死也當被廢,身為他側妃的梁玫跟著也不能免罪。
這樣一來,自己四年來的辛苦奔走,豈不是都將化為烏有?
涅陽長公主沒有再往前走。她站在原地,腦中迅速地想著對策,臉上神情劇烈變幻。
皇後見了,冷冷地勾起唇角。
劉槿指責她的夫妻之愛淺薄,可她自己的所謂兄妹之情,又何嚐不是嘴皮子一掀一合,講的輕易?
眼見著涅陽長公主是不足為慮了,皇後銳利的目光落到履霜身上。嘴裏卻說,“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本宮就宣讀遺詔了。”
太子看著病床上幾乎沒有聲息的聖上,不忍地想開口。但被宋斐截住了話頭,他率先朗聲道,“臣宋斐,恭請皇後殿下宣讀遺詔。”行大禮跪了下來。
隔了一會兒,宋良娣也默不作聲地跪了下去,跟著是梁玫、申令嬅、履霜。連同太子與站在門口的涅陽長公主,也攥著袖子,慢慢地低著頭跪了下去。
皇後唇邊露出了一個冰涼的笑意,她展開一早就拿在手上的聖旨,念道,“上諭,皇太子即帝位,尊皇後為皇太後。大司馬俞延器量純全,抒誠供職;太尉鮑昱誌秉忠貞,綏靖邊疆,洵為不世出之明臣。此二人者,朕可保其始終不渝,以此二臣為輔政之臣。輔臣共聽命於皇太後,軍國大事兼權取皇太後處分。欽此。”
這道聖旨中規中矩,沒有任何異處,眾人聽了,都默不作聲地叩首。隻有申令嬅,有些遲疑地問,“曆來新帝登基,都要一同尊封皇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