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脅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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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止是履霜,所有人都愕然了。

    令嬅第一個耐不住,皺眉道,“太子妃一向規行矩步,深得父皇讚賞,他怎麽會下這樣的命令?”看了梁玫一眼,孰料對方竟滿臉漠然,並沒有像過去那樣站出來為履霜講話。

    令嬅隻得自己問,“母後的話臣媳不敢質疑。但敢問一句,您可有聖旨?”

    皇後說沒有,冷冷道,“這是陛下口諭,王福勝亦可作證。”

    眾人這才想起那個伺候了聖上幾十年的老黃門。

    先前皇後說話時,他一直在帷幕的陰影裏站著,一言不發,幾乎讓人忘記了他的存在。但此刻,聽聞“口諭”兩字,他卻忽然抬起頭,毫不猶豫地說,“是真的。”

    他說的毫不含糊,履霜聽了心中驚動,忙又問,“那麽父皇傳位於太子、命皇後處分的旨意呢?”

    這次王福勝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著低下了頭,望了病床上的聖上一眼,這才說,“自然也是真的。”

    履霜的一顆心沉了下去——她已然從王福勝的態度裏了解到事實的真相了。

    聖上的確說過要廢她。

    為什麽呢...履霜不明白。聖上不是一向欣賞她溫順懂事麽,何況又要用她來牽製宋梁兩方。

    見她沉默著沒有說話,令嬅急了起來,替她問,“那這是為什麽呢?平白無故的這樣,總要有個原因吧?”

    皇後冷冷道,“竇氏所為不軌,所以不得不廢。”

    令嬅緊跟著問,“什麽不軌?”

    這次皇後躊躇著,沒有立刻答話。反而是宋斐耐不住,滿麵嫌惡地說,“竇氏逼殺小宋良娣。”

    眾人都聽的一怔,履霜也忍不住蹙眉辯,“我從未如此,宋將軍仔細說話。”

    宋斐麵色陰沉,冷笑,“太子妃還要抵賴麽?若非你讓家仆賄賂了李貴人的弟弟,令她趁著聖上病重糊塗,下了賜死的命令,小宋良娣又怎會連申辯都不可得,便一杯毒酒赴了死路?”

    履霜耳邊“嗡”的一聲,幾乎懷疑是自己聽錯,“你說什麽...”

    宋斐沒有再理她。隻是對著太子道,“此事臣並沒有欺騙殿下,殿下一審李貴人宮中的奴婢便知。竇氏蛇蠍心腸,怎堪母儀天下?臣請廢其入長門宮,擇日賜死。”

    事情進展的太快,太子渾然沒有一點準備。隻是話說到了這裏,他也不得不有個回應,“此事有誤會也未可知,太子妃不是這樣的人。”

    卻聽宋良娣忽然開了口,輕輕道,“是真的。”

    不僅是太子一怔,連履霜心中也狠狠地一沉。宋月樓為人驕傲,不是撒謊之人。此事她下了定論,那十有*是真的了。

    太子不由地看向履霜。

    她澀聲道,“殿下,妾沒有做過。”

    太子看著她沉吟許久,“...我信你。”

    宋斐聽的大怒,厲聲道,“殿下,竇氏為人殘忍,硬生生逼了小宋良娣出宮,現在又以這樣的*手段要了她性命,您為什麽就是不願割愛?讓這樣的人侍奉在側,非您之福,也非國家之福啊。”

    太子不忍道,“此事需要詳查。”

    但宋斐咬住了堅持不放,“殿下知道的,如今駐守宮門的都是臣一手帶出來的梁家軍,裏頭有許多人是看著月枝長大的。如今他們聽聞了月枝被害慘死之事,都怒不可遏。臣請殿下顧及眾怒難犯之理,否則一旦讓他們寒心,臣恐怕宮門的防護不會太牢靠。到時候臣的安危是小,令外人得知此間中事,殿下安危是大。”

    他一番話說的大為冒犯,幾乎是在逼迫、威脅太子了。太子聽後勃然變色,“你這是逼我賜死太子妃?”

    宋斐沒有否認,“臣今日說了這些話,已自知冒犯,準備好了事成後任由殿下處置。”他說完,咬牙又掃了申令嬅、梁玫、涅陽長公主一眼,“諸位將來的尊榮係在太子身上,也請盡快勸說殿下早作決斷。”

    令嬅再耐不住,幾步上前,劈麵給了他一個耳光,“你竟敢仗著親貴之身逼殿下廢妃?如此大膽,視同謀逆!”

    宋斐的眼中仿佛有火在燒,“謀逆?良娣可知,臣的妹妹十五歲入宮,迄今兩年,臣都不得一見。好不容易再見,卻是她被廢歸家,不久又慘死。妹妹是臣的手足同胞,這事時時橫亙在臣心中,令人心中慘痛。臣寧可負謀逆之名,也要替妹妹洗刷冤屈。”

    他說的在情在理,令嬅一時啞然,轉頭求助梁玫。但不知為何,她今日竟冷漠的很,幾次不作理睬。令嬅隻得自己說,“月枝良娣自有罪過,莫非兩次夜宴上的事都不是她做的麽?父皇殺她也不算冤枉吧!”

    宋斐怒道,“臣妹的確有罪,但連申辯都不給就賜死,這不是冤枉是什麽?”他不欲再同令嬅糾纏,轉而對太子道,“殿下是知道的臣的脾氣的,臣今日既然已進言廢太子妃,那殿下不做成此事,臣是無法安心效命的,希望殿下好好考慮。”

    這次太子沒有立刻開口。

    履霜的一顆心慢慢地落了下來。

    其實今日一聽聖上病重,皇後吩咐鎖宮的消息,她就做了不好的打算。但私心想著,聖上終究還在,太子也有可能會為她進言,也許皇後她們顧及著時議,不敢做的太絕呢。沒想到如今世事發展的竟這樣迅速,竟是哪一方都不想讓她留下性命了。

    不過死,原本也沒有什麽。

    履霜安然地叫了聲“殿下”,開口,“趁著三公九卿還未來,殿下把大事做定了吧。”她平靜地說,“宋將軍既然執意要妾性命,才肯為殿下效力,那妾無從推脫。請殿下...這就下廢位賜死的詔書吧。”

    太子呼吸窒住,沒有說話,也不敢看她的眼睛。

    履霜牢牢地迫視著他,仍然堅持著又說了一句,“殿下下命令吧。”她目光銳利地迫視著太子,強調,“隻是妾非罪人,所以請殿下在妾死後,多懷憐憫之心顧惜妾的父兄。此事請長公主、幾位良娣共同見證。”她說完,跪了下去,平靜地除下頭上的簪環。

    令嬅不肯死心,跪在了她的身邊,苦苦地哀求太子。梁玫滿麵漠然、宋月樓似是不想看,轉過了頭。皇後同宋斐麵浮喜色。太子沉默不語。

    履霜沒有刻意觀察每個人,但他們的反應都落入她眼中。

    還好,還好。這一生收尾在這裏,總也不是太差。終究到最後,還有一個回心轉意的令嬅陪伴在她身邊。

    而太子雖迫於形勢不得不賜死她,終歸他不是忘恩之人,內心存著一點憐憫。有她這樣的讓步,將來他必定會善待竇憲和成息侯終生。

    過了許久,太子終於澀聲道,“來人...”

    他語音未落,便聽一個冷冷的聲音接口,“殿下想喊誰?臣去為殿下叫來!”

    履霜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倉皇回顧。

    是竇憲,挾著一身雷霆暴怒,快步從外踏進來。

    他走了過來,見履霜脫簪散發地跪在地上,眼中劃過驚痛,想也不想地伸手扶了她起來。

    宋斐與他共事已久,知道他不是善罷甘休的性情。今日既然宋家與皇後進了言賜死太子妃,料想竇憲知道了此事,不會輕輕放過。狠下心拔出了佩劍。

    但竇憲已早他一步地跪在了地上,不敢置信道,“臣在外為殿下浴血奮戰,誰料殿下竟聽信了讒言,在此密謀廢臣的妹妹!”

    眾人聽他說“浴血奮戰”,都不由地一怔,仔細去打量他。這才發現他玄色衣袍上竟隱隱地迸濺上了不少血汙,發髻也亂了。

    梁良娣第一個反應了過來,驚懼問,“是哪位王爺?”

    竇憲抹了把臉上的汗,疲憊答,“是大殿下。今日臣帶人巡查京師,竟聽聞他偷偷潛伏回京。臣驚怒下立刻帶了人趕往宮中,豈料他竟瞞天過海、浩浩蕩蕩地帶了兩萬人馬。臣阻攔不及,隻得先帶人退回內廷,來稟告殿下。”

    皇後聽的六神無主,連連問宋良娣,“這可怎麽辦?”

    涅陽長公主厭惡地斥責她,“瞧瞧你,手腳這樣不幹淨,連劉健那兒都知道了。現下可好,三公九卿沒來,逼宮的倒來了!”

    皇後勉強地鎮定著心神,吩咐竇憲,“本宮這就調羽林軍給你!”說著,向王福勝要玉璽。

    但竇憲說不急。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皇後與太子,問,“在這之前,臣要一個解釋。”他抿緊嘴唇,麵色僵硬地說,“殿下,臣的妹妹嫁入東宮兩年,一向有賢惠的美名,卻飽受殿下姬妾的折辱。到如今殿下更是要聽信讒言,將她廢位賜死。”

    太子心慚麵赤,訥訥無言。宋良娣看不過眼,代他道,“太子妃協同了李貴人,勸殺小宋良娣。所以殿下才下此命令。”(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