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臉上也是這樣，棱角分明的線條是屬於王家的血脈，而眼中和唇角的溫潤又是祁家人的寫照。

    隻不過氣氛真的異常不好，深置其中任何人都能感覺到這不好的氣氛。

    王柏臣話也少，隻是一直握著夏暖兮的手，聽著王奶奶一直說些想念的話，他沒有搭一句話。他本意並不是想讓夏暖兮緊張，但是這樣偏偏將夏暖兮弄得緊張得不行，她不知道該做什麽該說什麽，想接話又怕碰到王柏臣的禁忌。如果是圍觀群眾觀望這麽一場戲，倒是無所謂，但是她偏是置身戲裏，還是戲份不少的那個角色，像演員拿到沒有台詞的劇本，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一切。

    王柏臣有點心疼她的無措，但是他在這樣的場景裏，也一直都是如此的沉默寡言，並不想多跟姓王的人多說一句話，有時候，那個姓都會讓他心裏生出無數的排斥來。

    奶奶一直在沒話找話的跟夏暖兮說話，夏暖兮像個複讀機似的機械地重複回答奶奶的問話，說：“是的。”“沒有。”“嗯。”

    “暖兮啊，晚上留下住一晚吧，我一早就讓林姨收拾準備好了阿臣的房間，這邊離市區遠，一會兒就和阿臣留下，別回去了，啊。”奶奶拉著夏暖兮的手。

    夏暖兮為難。

    王柏臣麵無表情地說：“我晚上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資料都放在家中。”

    王奶奶被這話噎住，自己打圓場說：“這樣啊，這樣啊，那工作重要，工作重要，奶奶不留你們，晚飯後讓勤務兵送你們回去。”

    “我有工作要趕時間，就是回來看看，不吃晚飯了。”王柏臣再次拒絕。

    “這……”王奶奶不知道怎麽說了，看看王衛國，又看看王博弘。

    今天是王衛國八十大壽的日子，為了這頓全家歡聚的飯，他推掉了故人、戰友、部屬為他操辦生日的提議，就是為了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頓飯，看到王柏臣不冷不熱的樣子就來氣，這下子更加是氣得胡子都翹起來，站起來想要說什麽，卻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坐回到椅子裏呼呼地喘不過氣來。

    “爸，爸，您沒事吧？”韓幺姐上前去扶著他幫他順氣。

    王博弘怒道：“要麽就留下來吃飯，要麽現在就滾。”

    “好，再見。”王柏臣幾乎是毫無遲疑，站起來拉著夏暖兮就走。

    王奶奶顧著垂淚，林姨和韓幺姐慌著上來攔王柏臣，夏暖兮實在是不能讓氣氛僵到這個地步，拉了拉王柏臣的胳膊低聲說：“阿臣……”

    王柏臣眼裏有痛苦也有內疚，“抱歉，暖兮，讓你跟著我承受這些……”

    林姨和韓幺姐上前來一左一右地將兩人按回了沙發裏，不停地勸說。

    “我和暖兮回我房間待會兒。”王柏臣並不接話，好一陣子，牽著夏暖兮的手一起上了二樓進了房間。

    夏暖兮跟著進去，王柏臣的身影落寞得蕭條。他抱著夏暖兮，聲音裏有點發哽，“對不起暖兮，對不起，暖兮。”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讓我難堪的。”夏暖兮回抱著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本來以為可以做到平靜地對待他們的。可是我還是沒有做到。”

    夏暖兮柔聲說：“我能理解。阿臣，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抱著夏暖兮的胳膊微微緊了緊。

    敲門聲響起來，夏暖兮輕輕從他懷抱裏出來，對他說：“我去開門。”

    開門，是林姨，林姨端了兩杯鮮榨的西瓜汁，笑說：“暖兮，我給你和阿臣送了點喝的上來，天氣熱，你們解解暑。”

    “謝謝你林姨。”夏暖兮接了過來。

    林姨望著夏暖兮，想說什麽又遲疑，夏暖兮端著杯子轉身，林姨終於開口說：“哎，暖兮。”

    “嗯，林姨？”夏暖兮等著她說話。

    林姨慢慢地說：“誰家大人不愛自己家的小孩兒，家裏每個人，對阿臣都是念了又念，盼了又盼的，就盼著他能回來看看。大人曾經的錯歸錯，可是不給點機會，怎麽才能改呢？這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這都還是一家人，暖兮你說是嗎？”

    看來王柏臣和家裏人的關係真是僵到很難輕易更改的程度裏，連這些話，都由家裏幫忙的阿姨來說。也是，韓幺姐的身份可能更尷尬，不適合來說這些話，王奶奶年紀太大了，還沒說話就開始掉眼淚。而王衛國和王博弘，明顯都是太硬的脾氣。

    夏暖兮點了點頭，林姨也不便多說，看了看夏暖兮，轉身出去了。

    夏暖兮拿了西瓜汁走進來，王柏臣正站在陽台上，眺望著遠處，她將西瓜汁拿過去，“阿臣，要不要喝點東西？”

    王柏臣接過西瓜汁，喝了一口，伸手來捏了捏夏暖兮的鼻尖，幫她將眼鏡扶好，再次說：“對不起，暖兮。”

    “沒關係的。你自己也說過，每個人都難免有自己的情緒，這些情緒是可以被體諒的。”夏暖兮主動牽起了他的手，臉上不自在地紅了紅，才又說，“我沒有將這些放在心裏，隻是看著你難受，我也……”

    她再也說不出什麽來，不過那意思，王柏臣已然明了。反手圈握住她的小小的手掌，語帶疼惜輕喚她的名字：“暖兮。”

    兩個人的手靜靜地交握著。

    一會兒，王柏臣的手機響起來，他接起來，臉上的表情柔和不少，“外婆。”

    外婆不知道在電話裏講了些什麽，王柏臣隻是一邊聽一邊應聲，具體沒有應答什麽話，良久良久，他才說了句：“嗯，我聽話，留下來吃晚餐。”

    語氣和神態都有點小孩兒麵對長輩的撒嬌，夏暖兮也跟著彎起了唇角，稍微放了點心。

    接完電話，王柏臣長籲一口氣說：“暖兮，我決定留下來吃晚飯。”

    “嗯，好。”夏暖兮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十指，“現在下去，還是歇一會兒？”

    “我想在樓上呆一會兒，你陪我。”王柏臣再次抱住她，埋首在她的肩窩處，輕聲說。

    他的懷抱溫暖又結實，夏暖兮靜靜依靠在他的懷裏，輕聲說：“有的人會是我們過不去的那道坎，有時候真想將他們推到一口深井裏去，我們站在井口，看他們痛苦絕望的樣子。但是很久之後回頭來看看，那口井困住的不是他們，是我們自己。給一把梯子給他們，其實是給我們一個機會從心頭被困的那口井裏走出來。阿臣，我不知道自己說得對不對，也不知道你心頭還有哪些傷，我隻是不想看著你這個樣子。”

    “暖兮。”王柏臣良久之後鬆開懷抱，看著她眉眼間的關切，輕聲說，“嗯。我們下去吧。”

    下去的時候，王奶奶眼巴巴地看著兩人手牽手下樓，趕緊說：“阿臣，開飯了，咱們過去坐吧？”

    王柏臣拉著夏暖兮的手一起，在餐桌旁坐下來，晚餐很豐盛，有各種王柏臣愛吃的菜，林姨和王奶奶一起有點歉意：“也不知道暖兮愛吃什麽，暖兮跟奶奶說，咱們馬上去做？”

    夏暖兮趕忙說：“不用了奶奶，這些菜就挺好的了，奶奶你也坐吧。”

    “哎，哎，好。”王奶奶高興地坐下。

    餐桌上氣氛始終是有點沉悶，王衛國和王博弘都是板這個臉，不過比剛才王柏臣才進來的時候還是有很多緩解。王柏臣低著頭吃飯不說話，不時給夏暖兮夾熗炒的青菜，林姨看出夏暖兮一直沒有吃肉，將兩個精心做的素菜移動放到夏暖兮麵前。

    夏暖兮對她的好意很感激，抬頭說：“謝謝你，林姨。”

    王奶奶笑道：“就當在自己家裏一樣，不用這麽客氣，愛吃什麽就多吃。”

    夏暖兮點頭。不過滿桌子倒真沒有太多她能吃得上的菜，她的飯量本來也不大，麵前的素菜足夠她吃飽的了。

    整桌子的葷菜，王柏臣看了看，隻有一條紅燒魚擺放在王衛國麵前，因為他是今晚的壽星，又是家裏的長者，魚頭朝他放著，整條魚也都在他麵前。桌子大，菜隔得遠，王柏臣伸出長臂夾了一筷子，王衛國說：“博宏，將魚端到阿臣麵前去。”

    這還是今晚王衛國第一次開口，也是夏暖兮第一次聽到老人說話。那聲音聲若洪鍾，大氣朗朗，根本不像是一個八十歲的老人發出的聲音，這話不是對夏暖兮說，她倒一凜，不由自主坐正了身體。

    王博弘將魚換到王柏臣麵前，基於基本的禮貌，王柏臣終於說了一聲：“謝謝爺爺，謝謝爸。”

    兩個威嚴的男人同時點了點頭。

    “別緊張。”王柏臣輕聲轉頭對夏暖兮說。

    王奶奶看看王柏臣，驚喜地說：“阿臣要吃魚了啊？林姨，快去廚房把清蒸的那條鱸魚也端出來。之前很多年都不見阿臣吃魚，還真的以為你不吃了呢，這孩子，也不早說。”

    王柏臣也沒有製止，隻是照例輕聲說：“謝謝奶奶，謝謝林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