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奕虎走得從容不迫，一聲一聲遠去的腳步像踩在人心上似的，帶著叛逆和抗掙，義無反顧地走了。

    淩美妍、淩伊龍、胡慧英、淩筱君通通站起身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久久了還瞪著那洞開的大門。

    叛逆是會傳染的，抗掙是會蠱惑人心的，淩伊龍的眸底裏碾過一絲猩紅，手掌死死捏緊，當他老婆胡慧英伸手挽上他手臂時，這對夫婦像鐵了心那樣直直朝著門口走去。

    “大哥，大嫂，等等我！”淩美妍臉上掛著幹涸的淚痕喊著，奔過去和他們一同並肩走。

    淩筱君咬了咬顫抖的嘴唇，微垂著頭也跟在他們身後。

    我微眯了眼睛望著這一房四兄弟姐妹走了個精光，他們肯定不是回淩家大宅閉門思過，一定是回他們生母那裏商量對策再度密謀！

    淩裕康強撐著等他們都走了，才踉蹌了腳步退回椅子邊坐下，淩江世薇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似的，目光始終在開著的大門處留連，淩泉海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大，他也亂了分寸。

    恨和不甘，這就是落敗者的最後表現。

    呆在人去樓空的宴會廳也不行，經理和服務生在大門口那裏不住地往廳裏探頭張望，這爛攤子總要有人來收拾啊！

    還是久經商場，曆練無數的淩裕康先穩住了情緒，他站起來打破悶局低啞道，“泉海、瑞姿，你倆留下來處理後續事情，我們先回去了。”說完，他朝仍舊表情呆滯的淩江世薇招招手，兩人互攙互扶地率先走出門。

    “走吧。”杜瑞姿也出聲催促道，目光逐一掃向擰緊眉心的淩晨朗、我和淩韻玲。

    淩晨朗點點頭，起身扶了有點不知所措的淩韻玲站起來，等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一手握住我手腕，一左一右帶著我倆出門乘電梯直達停車場。

    知道後續發展會一團糟，又有淩家兄妹陸續離開，蕭洪山和蘇豪領著我的三個女保鏢早已恭候多時，一見我們三個現身立馬驅車過來停在通道口，護著我們各自登上車。

    淩晨朗讓蕭洪山招來杜瑞姿的特助，低聲囑咐幾句，讓他上去全力協助杜瑞姿，這才放心乘車離開。

    一路沉默，誰也沒有說話的興致，誰也沒有打勝仗之後的愉悅心情。

    回到杜家，已是十點多，杜承典和杜煌琛招呼我們三個坐下。

    “怎樣了？”杜煌琛見個個都表情凝重，還以為事敗了，瞪著眼問。

    “事成了。”淩晨朗簡短回應。

    “成了？”杜煌琛挑眉，意思是你們為什麽都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淩晨朗點點頭，不願再說一個字，杜承典坐在上首位的單人沙發裏，手指輕敲扶手，悠長歎喟，“唉，成了也沒多值得高興，非要逼迫他們到這種程度才算成了，鬧心！”

    毫不留情的點評，戳中痛點。

    沉默中各懷心事，心不在焉地一邊品茶一邊等候，大約半個小時後，杜瑞姿回來了。

    “現在滿意了？你高興了嗎？”杜承典盯著她，問出這麽一句。

    “爸，看您說的！”杜瑞姿坐下來輕聲反駁，其實她眼眶裏泛著微紅，“您當時沒在場，沒看到江玉倩那些子女是怎樣的奸詐和忤逆，想到這我就特別生氣，讓他們好過了，那我呢？！惹禍端出事了一個個倒很理直氣壯地走了，想必了是回江玉倩那裏再謀大計啦，所以，事情還沒完！”

    杜瑞姿一席話，讓我想起那一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但現實是，“他們若是安好，便是晴天霹靂”！

    “唉！我沒眼看！什麽亂七八糟！”杜承典忿懣一揮手，站起身說，“我去睡覺了，多活幾年看著你們一個個有好歸宿才是我的首要任務！”

    “爸，我扶您上樓。”杜煌琛適時過去攙扶他，然後遞個眼神給杜瑞姿，讓她不要再說話，一切等老爸走後。

    安靜中聽著杜承典和杜煌琛上樓的腳步聲漸漸消失，杜瑞姿這才啞聲道，“明後兩天你爺爺肯定會找我們過去談判，晨朗，你可得堅守底線千萬不能心軟。”

    抬起已經恢複常態的冷眸，淩晨朗俊臉上一派篤定鎮靜，“沒什麽好心軟，前期鋪設了這麽久這麽多，沒可能功虧一簣！”

    “就是！我們已經忍了六年！怎麽都得硬頂著上！”杜瑞姿咬牙說，“當初他們是怎樣打擊我們的，現在隻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淩晨朗重重點了兩下頭，叮囑，“現在開始大家出入要格外小心，提防他們心有不甘反咬一口。”

    “嗯嗯！”杜瑞姿應著，然後視線來回看看我和淩晨朗，“夜深了，你們倆也早點回去休息吧，這場戰爭才打了一半，他們還沒全輸，我們還沒全贏。”

    淩晨朗牽著我站起，雙雙低聲道了句晚安，離開。

    坐在車裏，商務車啟動後我看著路景掠過車窗，再慢慢裝作不經意地溜一眼身旁端坐的挺拔身影，他坐得那麽直，側臉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特別的棱角分明，有一種與倦怠抗掙的堅持。

    “寧寧。”也許是察覺到我偷溜他，沉磁的嗓音低喚著我名字。

    “嗯？”我挑高了鼻音，轉過臉定定望著他。

    “沒事，我就喊你一下。”淩晨朗伸手過來，輕摟住我。

    這一瞬我心尖上疼了疼，感覺像被針紮，疼惜緩緩向整個人蔓延開，最終將我淹沒覆滿……

    第二天上午，送淩晨朗出門上班後，我回到主臥室簡單收拾一下衣帽間和床鋪被子，將昨晚穿戴的禮服和禮裙交由冬嫂拿去幹洗，再去衝個澡，廣州這座南方大都會的盛夏時節，哪怕動手收拾東西個幾分鍾都會滿身冒汗，膩得不行。

    換身衣裙出門，預約好十點的看診，所以我有足夠的時間到專科醫院去跟杜瑞姿和淩韻玲會合。

    坐在過道上靜候，淩韻玲有點坐立不安，尤其是被護士點到名的時候，我和杜瑞姿隻得陪她先進去診室跟心理醫生打招呼，再退出來坐等。

    “昨晚回去的時候，晨朗有沒有說什麽？”杜瑞姿先開口問我。

    “沒有。”我搖搖頭，眼望地麵。

    實情是，淩晨朗從離開杜家大宅後就三緘其口，隻有在車上喚了我的小名。

    “晨朗這孩子，心思越發難猜透，自己的兒子有時候我竟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杜瑞姿皺眉，向我訴說。

    我想了想，總結道，“媽媽，有些東西不是說一刀就能斬斷的，比如親情，比如家人未必對我好，可我卻忍不住還是對他們好。”

    杜瑞姿轉過頭來定定看著我，半晌才調開複雜的眸色，輕聲說，“寧寧你知道我為什麽越來越喜歡你嗎？你雖然年紀輕輕，卻能有自己的主見主心骨，你知道自己要些什麽，一門心思就去爭取。”

    是嗎？心裏苦笑，我是這樣的人？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

    “我總想不明白，為什麽人家傷害我就那樣輕易，我隻不過是將他們加諸在我身上的痛還給他們而已，心裏卻難受得不行。”杜瑞姿喃喃道。

    “這就是善良和不善良的區別。”我也喃喃向她詮釋。

    話題越發朝沉重的方向滑過去，杜瑞姿察覺了，便深吸一口氣，挑眉提高聲調說，“不說喪氣話，我們等會兒去吃頓豐富的！”

    我剛要點頭，包包裏的手機響起，向杜瑞姿投去歉意的一眼，她對我點點下巴，“接吧。”

    拎包走到窗邊，我拿出手機來看，來電是顧桂花，剛好響斷了線。

    垂眸想了兩秒，回撥過去，“媽，您找我？”

    “寧寧啊，範偉龍那個臭小子做出那種事我和你爸是完全不知道的！現在，你那邊是怎麽個情況啊？淩老爺子是不是很生氣？有沒有說會對我們怎樣製裁？”顧桂花先撇清關係，然後滔滔不絕地探問。

    我冷吸一口氣，“偉龍哥這回闖了大禍，您和爸要有心理準備他會被淩家全力打壓，但那隻是他自己的所作所為，你們二老確實沒摻和的話就沒事的！”

    “對對！那個淩伊龍不也做出挖自家牆角的事麽？我和你爸絕對沒摻和這件事！”顧桂花激動說道。

    “哦，那您安心吧！”我沒心思跟她多廢話，簡短說了句就尋思著怎麽掛線。

    “寧寧啊，你可得替我們家多美言幾句，雖說範偉龍自作孽不可活，但我還是怕牽連到我們頭上，要是在這節骨眼上，淩家和杜家，再加上淩晨朗往胡家那裏施壓，胡家一定會拿我們開刀祭旗的！”顧桂花憂心衷衷不停歇地說。

    真是一窩子烏合之眾，大難臨頭各自飛的節奏啊！我心裏轉悠開了，顧桂花被刺激得連底牌都露了一張給我看，我是不是該順勢而為？

    利用淩家的盛怒，再慫恿一下杜瑞姿，聯袂向胡家發炮，以打壓範偉龍為名，順帶連顧桂花和範科都一起端了，即使一時間連根拔不起，也可以先傷其筋骨！

    打算主意後，我虛應著顧桂花安撫幾句，以杜瑞姿在身旁作借口盡快收了線。

    放回手機，我拎包回去杜瑞姿身邊重新坐下，她問，“你養母？”

    “是的。”照實說，不隱瞞。

    “我很不喜歡她這種人，胡家的狗腿子。”杜瑞姿斷言。

    如果我急於撇清自己和顧桂花的關係，會顯得我忘恩負義，如果我不表明態度跟顧桂花並不親，杜瑞姿心裏會不舒服，會思疑的，這其中的度真不好把握……不如將計就計，將顧桂花剛拋出的底牌亮出來給杜瑞姿。（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