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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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豬應該是個富二代,獨自住著一棟有圍牆的三層小別墅,裏頭倒也幹淨整潔。

    他似乎完全清醒了,與剛才判若兩人,總是微笑著,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不得不承認,他的笑容很迷人,成熟穩重陽光。但這跟我沒有絲毫關係。

    “真的不用看醫生?”他坐在沙發上關切地問,右手輕輕晃動脖子上的白金十字架吊墜,在燈光下閃著明晃晃的光。

    “不用。”我有氣無力地說,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衣服破爛不堪。

    “想喝點什麽?酸奶?果汁?水?還是喝茶?”他問。

    “我想洗洗澡、換衣服、拿錢、離開。”要在天亮之前找到一個僻靜、寒冷的地方療傷,這麽不可思議的傷口,怕是見不得陽光。

    他一邊望我手臂上的傷,一邊說:“我叫林森。”

    “哦。”我隨口答應著,你叫什麽與我何幹?

    “請問美女芳名?”

    “孟婆!”我冷冷答道。

    他的嘴角往上揚起好看的弧度,“你爸媽真有意思,你叫孟婆,哥哥弟弟該叫閻王?”

    我橫了他一眼,小種豬,遇上你倒黴透了,還敢笑!若不是身體不適,還能讓你囂張到現在!

    我跟著他來到二樓的衣帽間,他指著一個衣櫃說“自己挑衣服吧,浴室在走廊盡頭。”

    我點點頭,實在不想說話,保留點元氣洗澡,還得療傷呢!

    衣櫃裏掛滿了女人的衣服,奇怪的是,全是新的,全是綠色的,連牌子還未剪掉。這個種豬收藏愛好很奇特啊!我選了一件無袖的淡綠色長裙。

    打開浴室的窗子,冷風不斷灌進來,疼痛減輕了一點。冷冰的水從頭上灑下,遠遠比不上忘川的水刺骨,自然也沒那麽暢快。

    陸判哥哥勸我不要來人間,他說,人比一千年前更凶險。人心凶險有什麽好怕的?牛頭大人常說,人類特別怕魅,但又非常無聊,明星們時常拍些滿臉慘白、披頭散發的恐怖片,然後大家關緊門窗,身披棉被,隻露出兩隻小眼睛,邊看邊慘叫。更有趣的是,傳說魅是晚上出現的,所以心中有魅的人,晚上不敢走夜路,不敢上廁所。

    原本,我以為不用跟人類有任何交集。出門在外,總有意外。

    剝去衣服,手臂上傷變得紫黑,摸起來坑坑窪窪,疼痛錐心,上身也有七八個小小的黑坑。我靜心集中意念,果然見到心髒裏裹了米粒大小的汙穢!我試著把它逼出來,稍一用力,心髒便開始劇烈地顫抖,隻好放棄。隻是想到它殘留在體內,就特別的抓狂和惡心。為了夫君,忍忍吧!等回到地府,讓陸判哥哥幫我預約華佗或者扁鵲,做個小手術摘除掉。

    用冷水淋浴了大半個小時,輕鬆了些許。

    種豬在客廳裏候我。

    “衣櫃裏不是有大衣嗎?穿這麽少不冷嗎?”他意示我坐下,語氣溫柔關切。

    “胳膊有傷,穿有袖子的衣服不方便。”說真的,布衣服穿著不太習慣。

    他打開中央空調,疼痛隨著溫度升高加劇了。我靠在沙發上,讓他把空調關了。

    “很痛嗎?要不現在去醫院吧?”他關掉空調,有些焦急地問。

    我搖搖頭。

    “那上點藥吧!”他打開茶幾上積滿灰塵的大藥箱,拿了一堆藥水藥膏出來,小心翼翼地拿著棉簽給我上藥,動作很輕柔,還時不時輕輕地吹吹。紅色的藥膏帶著腥臭。這些東西對我有什麽用?但我沒有阻止,他認真仔細的神情,像極了夫君。每次被婆婆和母親打了,夫君便是如此既心疼又認真地給我上藥。

    他不時地問我好些沒有?我不置可否。他喃喃地說“不是過期了吧?還是時間沒到?”

    一瞬間,我沒有那麽厭惡種豬了,不,我沒那麽厭惡林森了。

    “對不起!孟……婆,”他摸摸鼻子正色道:“真的很對不起,弄壞了你的東西,還讓你受傷。”

    我淡定地答:“也不全怪你,是我的皮膚特殊,對很多東西過敏,比喻酒,海鮮。所以我的衣物是特製的。”

    “哦!原來如此!”他嘴角上揚,勾起好看的弧度。

    “麻煩你準備點錢和衣物,我要走了。”快天亮了,我要盡快離開。

    他歉疚地問“可是,被我毀容了,也不怨我?也不用我負責?”

    “不用。給我點錢和衣服就可以了。”算了,一時之痛,過不了幾天便恢複了。在人間,沒錢沒有安全感。

    “孟婆,我真的好喜歡你。”他爽朗地笑了,快步走來抓住我的手,迅速從藥箱裏拿出一樣東西,直直朝我心口插過來,“急什麽?大爺早給你準備好了!”聲音陰冷詭異。

    我本能地掙脫他,飄起來躲避,用盡力氣才飄有兩三米高,體力不支,搖搖欲墜,趕緊飄到牆角靠著。真可惡!想我孟婆在地府飄起來時宛若仙女下凡,輕盈婀娜,紅衣輕旋,哪似今天這般狼狽不堪?再看那種豬,滿麵寒霜,手執一柄貼有符咒的桃木劍,指著我恨恨地說道“惡鬼,準備受死吧!”說完直衝過來。

    原來剛才塗的藥膏是狗血!想來茶葉和十字架吊墜也是想用來對付我的吧?嗬嗬,陸判哥哥說得不錯,人心不古!他無緣無故毀我衣物,差點累及我性命,我未傷他分毫。現在,卻還想要殺了我!與其被他殺,不如殺了他!可是,我是不能殺他的,這裏是人間,殺了他,我自己將會迎來滅頂之災。

    我飄過去卡住他脖子將他提起來,“你我素不相識,為什麽要殺我?”

    我的手被他的脖子灼出青煙。痛楚一浪一浪湧來。

    他掙紮著,深惡痛絕地說“誰叫你們折磨得彤兒六年生不如死?誰叫你們要了我媽和彤兒性命?你們這些惡鬼敢奪走我最愛的人,我要用一生來誅殺你們!”

    彤兒是誰?你媽又是誰?真是個又凶狠又無理的男人!我用盡了力道,他張嘴喘著粗氣,手腳亂扒亂踢,眼看就要暈過去了,我鬆開灼得焦黑的手。他“嗵”地砸到地上。

    我在他胸上擊了一掌,隻聽得一聲慘叫。不打傷他,萬一我體力不支怎麽辦?

    鼓鼓的錢包裏信用卡,信用卡,還是信用卡,隻有一小疊現金,切,帶這麽一點點錢,也好意思開豪車?

    我拿著錢甩了甩,嘖嘖,這麽點,太少了。不過,總比沒有的好。

    錢包裏夾著一張相片,是種豬和一個女孩的合影,女孩笑靨如花,清純靚麗,大概是彤兒吧?我靜靜地凝視了幾秒,奇怪,隻看到亮堂堂一片,明明彤兒還活著,他為什麽說她死了?

    顧不了那麽多,我飄上樓胡亂拿了幾件衣服。再下樓時,種豬已緩過氣來,坐在地板上舉著一隻八卦鏡對著我照,“惡鬼,去死吧!”

    我對著八卦鏡擺了一個妖嬈的姿勢,媚聲說道“怎麽?看上姐姐了?那就好好照照吧!最好啊,是拿手機來照,保存著天天看,”說著,嫋嫋婷婷走到他麵前,托著他的下巴勸道“省省吧!我是孟婆,是奈何莊的莊主,是地府的高官,這些東西傷不了我分毫。”我從他手裏搶過八卦鏡扔到一旁,其實我是想掩飾被他下巴燙傷的手,還別說,鑽心的疼!

    他對我恨之入骨的樣子蠻可愛。天快亮了,我正色道“錢和衣服,算我借你的,有朝一日,我會還給你。地府講究的是有借有還,借銀還金,借少還多。我就許你一個願望吧,隻要在我能力範圍內,都會幫你實現。”

    他咬牙切齒地說“好,我的願望是,如果你真是孟婆,必將飛灰煙滅,永世不得超生。”說完,往八卦鏡上吐了三口鮮血。這是鮮血咒,好在太陽還沒出來,要不,被帶血的八卦鏡反射太陽的光照到,一定會讓我體無完膚。

    小種豬,會的不少啊!我緩緩地走到茶幾前,打翻藥箱,桃木斧子、朱砂、金剛經、魯班尺、靈符、鍾旭小銅像紛紛落到地上。他是誰?怎麽懂得這麽多對付魅的辦法?我的心劇烈地抽搐,汙穢之物在裏麵輾轉穿梭。汗一滴滴落下。

    我強忍著疼痛,一字一頓地對他說“小種豬,我就是給魅灌湯的孟婆,是你們人類口中滿臉褶子的駝背小眼歪嘴妖婆子,但我沒害過人,更沒害過你的媽和你的彤兒。”

    不待我說完,他嘶聲竭力地吼道“你雖沒直接害過我媽和彤兒,但你也是鬼,不對,你是個女魔頭,不光害人,還每天給從奈何橋上經過的人灌忘魂湯,彤兒下輩子肯定不記得我了。總有一天,我會看著你不得好死!”

    我硬生生將“彤兒未死”四個字壓回肚裏。

    忘魂湯,是為了讓人忘卻前世的愁苦恩怨,以得更好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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