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香梅吹雪憶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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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他心切,飄得有點急。一路冷風習習,寒氣乍起,舒服得不得了。疏疏拉拉的星子寶石般鑲嵌在黛黑的天空,好似忘川河上偶爾躍出水麵的銀魚。

    悅豐花圃非常大,與其說是個花圃,不如說是一座山,或者是兩座山?還是三座山?我又不是圃主,哪曉得到底哪些地盤是他們家的呢?總之,眼前是一座山連著一座山。對著門口的那座山在夜色中遠遠眺去,鬱鬱蔥蔥,靜謐的高高聳立。

    淡雅的梅香被風吹得暗香冉冉,我張開嘴貪婪地大口大口深呼吸,恍若要吸起心底千年前的記憶。西山梅苑的梅花,也是同樣的沁人心肺。相似的環境,見相似的人,那個人,真的會是他嗎?我靜靜地站在門口,結界再也無法罩住心裏的激蕩了,我幹脆撤去結界,任憑思緒、記憶交織在一起,翻滾出即將迸裂的迫切和緊張。

    我接著深呼吸,隻為平複潮湧的心境。是啊,有什麽好緊張的呢?要見的是我的夫君,是要和我廝守永生的至親至愛的人,我們相知相惜,貧富相偎,生死不離,為什麽要緊張?就算他不是夫君,一個與我沒有交集的陌生人,更沒有心神不寧的必要了。

    大門在馬路邊上,兩旁是望不到邊的枝葉嫋娜生姿的觀賞棕櫚,宛如搖擺著長長水袖的女子,飄逸的舞步淋漓酣暢。兩扇大鐵門緊閉著,從裏麵鎖起來,奇怪的是,大鐵門的顏色居然是淡淡的綠,很少見別人把大門刷成這個色調的,可能是想與這繁茂的綠相匹配吧?園藝也是一門藝術,不是嗎?人間的藝術,不是我能讀懂的了,我也不想深究。

    鐵門上方的廣告牌極具特色,是一大塊矩形木板,淡淡的綠與大門特別協調,上書“悅豐花圃”,四個黑色大字字體矯若銀龍,翩似驚鴻,特別是那個“梅”字,蒼勁俊逸,渾厚高古,讓我記憶猶新!在西山梅苑,至少見到夫君寫了跟這個一模一樣的“梅”字好幾十次,以至於現在看到這個字時,我便很自然的憶起了夫君寫這個字時的情景。

    下筆之前,他背著手含情脈脈地凝視著亭邊那株仿佛殘陽喋血的紅梅靜思片刻,緩緩踱到亭內,慢條斯理的用毛筆蘸上墨水,飽滿的筆頭信心百倍地點在紙上,如遊龍轉鳳,一氣嗬成。夫君說,梅花原本是極有靈性而又高冷的花,隻有把它看成遠離塵世的女子,細讀它,品味它,了解它,憐愛它,才能下筆如有神,寫出它的品性。

    他溫柔的將寫好的字吹幹,遞給我,我再在旁邊添上一枝紅梅,這幅字便算完成了。

    “岑兒的梅花越畫越好了。”他凝視字畫時總忘不了誇獎我。

    我俏皮地笑道“不畫得好點,配不上夫君的字是小,賣不出去的話,拿什麽買米買肉呢?”

    他理理我額頭的頭發,“岑兒放心,現在字畫好賣了很多,臨縣有個姓沈的員外很喜歡我的字,每次都會全部買下,如果不用溫書,抽空多寫些便好了。”

    我房間裏的櫃子快裝不下了,你再多寫些,我不知道放哪裏好了。我心裏暗暗說著,哪天等他嫁到舒府,看到那堆得像小山似的字畫時,會是什麽樣的心境呢?不行,還是等哪天母親出門,讓奶娘燒掉好了。可是,要把他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付之一炬,想著我便心疼,怎麽下得了手?

    “岑兒,在想什麽呢?”他看到我走神了,輕撫著我的頭問道。

    “哦,我在想那個沈員外很有欣賞水平啊!有空我們得上門去拜訪拜訪。”

    他轉身走到亭外摘了兩朵紅梅,溫柔的別在我發上,“其實我並不識得那沈員外,他每次都是托家丁來收購我的字畫,也不肯說具體的名姓和住址。我也曾問過家丁沈老爺的喜好,他卻回答,隻要是我寫的,沈老爺通通喜歡。你說奇不奇怪?”

    “有什麽好稀奇的?夫君才華出眾,是匹上好的千裏馬,而這沈員外,自然便就是伯樂了!人們不是常說,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所以,夫君很幸運。”

    我盯著“梅”字足足看了十幾分鍾,可以肯定,與夫君書寫的相差無幾。

    廣林仙姑太壞了,我差點中了她的奸計了,一個真真切切出現在我麵前的人,怎麽會不存在呢?說不定,她就是那李府的小姐,處處挑撥離間,害得我放棄了尋找夫君。

    木板四周圍了一圈綠色的燈帶,一閃一閃,像夏夜中自由自在飛舞的螢火蟲。我和夫君沒有看過夏天的流螢,沒有做過的事很多很多。對,要把該做的事一項一項列出來,全部做一遍才好。眼下要做的,莫過於見他。

    我拍拍狂跳的小心髒,撥通那個陌生的電話,他第一時間接聽了,“什麽?你到了大門口?你從哪裏來的?這麽快到了!”

    “無”差點說出無極峰,我立馬打住了,就算是坐飛機,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到達啊,誰知道前世的事情他記得多少呢?沒摸清情況之前,讓他知道我是個女鬼還得了?“無無聊散步中,本來我就住在附近的。”

    “附近?這附近有地方住嗎?”他狐疑地問道。

    我四下張望,哎呀媽呀,目所能及的地方貌似全是花圃,這餡露得,簡直皮肉分離了。我隻好硬著頭皮說“對,就住在附近來著,就是附近,反正就是離這裏不遠的地方。”

    他好像沒有留意,“你現在在哪個門口?”

    哪個門口?我茫然的張望了一番,“就是門口有棕櫚樹,廣告牌上寫著悅豐花圃的這裏,大門是綠色的,廣告牌也是綠色的。”

    “我問你是東、南、西、北哪個門?”

    啊?還有東、南、西、北四個門?這個時候鬼影子都不見一個,誰能告訴我什麽門跟什麽門呢?算了算了,還是我問他吧!等一會兒我再試試手機導航,“你在哪個門呢?”

    “我在哪個門不重要,你從哪個門進來都可以,直上山頂,找到有房子的地方就到了。從大門口進來很遠,天又黑了,你自己一個人不方便。要不,我開車下來接你。”

    “可是,我不知道這裏是哪個門啊!”

    “不要緊,我一個門一個門的找。反正就四個門,你站在那裏別動,手機不要掛斷。女孩子大晚上的站在路邊不方便。”

    聽到這裏,我又有點懷疑了,從前,都是我去找夫君的,有時晚上去梅苑相會,他也從來沒有擔心過我一個女孩子家家會不會害怕走夜路,有時問我需不需要他送回舒府,我說不用,他便不再堅持。不過,也許是怕遇見我娘吧?再說,這一千年,人類改朝換代,經曆了質的飛越,他有點進步是正常的。

    等他一個門一個門的找來接我,不是黃花菜都涼了?平川結界裏的小魅們還等著我一起回地府呢!“我手機沒電了,你在上麵等我,我馬上來找你!”我掛斷電話,或者,也該小小的展示一下,做些小小的提示,讓他盡快接受我是孟婆的事實,最好能說服他即刻起程,隨我去地府。他自願的,比我魅惑的要好得多。

    從廣告牌上飄進去,有一條水泥路依著山蜿蜒而上。我張開雙臂,這中袖張開沒有廣袖的好看,早知道還是叫青玉姨補好那件破洞的廣袖長裙好了,小小的一個洞,影響不是多大,飄起來的感覺好多了,自信多了。

    我以800公裏時速向山頂馳去。大概是跑得太快,汙穢咒突然亂竄起來,心髒劇烈顫抖著,疼得我冷汗直冒,頭暈目眩,避讓不及,撞在一株白玉蘭上,樹攔腰折斷,我被撞得跌坐在地上。這個該死的汙穢咒,你是有雙重性格嗎?一會兒救我的命,一會兒整蠱我,真不知道到時候是該把你留在體內呢?還是該一刀切了你?太難以抉擇了。

    還好,衣服沒有弄髒,發型也沒有弄亂。在一棵梧桐樹頂休息了幾分鍾,順時針揉捏心髒,等到汙穢咒安靜下來,我不敢再跑太快,時速減至300公裏。超速有危險,要命需謹慎啊!

    暗香越來越濃了,好似要濃得化不開了!我站在山頂,驚喜無比!目所能及的地方,開滿了梅花,有美人梅、磬口梅、骨裏紅梅、綠萼梅、龍遊梅、宮粉梅……如霞似雲,暗香盈袖。渺渺翩然的花魂,若追逐相嬉的彩蝶,地上落英織錦,美不勝收!

    當這種在貫穿全身的感覺兀的鮮活起來時,我仿若置身在似幻非幻的夢境裏,徜徉在美麗的童話裏,包裹在甜蜜的回憶裏。我不由自主拉過一枝如火如荼的紅梅,放在鼻前,沁人心扉的幽香如此熟悉,熟悉得憶起西山的梅苑,憶起梅花下靜靜佇立的夫君。

    我閉上眼睛,將往事一頁一頁翻出來,幸福,這般觸手可及嗎?不曉得夫君還會不會像千年前那樣,偷偷畫了我的像藏在衣襟裏呢?至少,該把我的相片藏在錢包裏吧?我不禁又想起了他說的那句話我發現你太像一個人了,一個每天住在我夢裏的人,一個千百年風吹雨蝕、滄海桑田都無法忘卻的人。

    “小姐,你好!”

    我著實嚇了一跳,背後一位提著淡綠燈籠的男孩笑盈盈望著我,“請跟我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