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硯台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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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轉過身去,是一位20歲左右的小夥子,他笑嘻嘻望著我。手裏的淡綠色燈籠十分別致,記憶中的燈籠都是紅色,紅通通的又亮堂又喜慶,這款長?圓的燈籠裏大概點的是白燭吧?透過淡綠色的紙,打出的光瑩瑩的翠,柔和,清新,馬上把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特別上上麵繪製的那枝紅梅,遒勁的枝杆上,紅梅點點。這紅梅,分明是我畫在夫君“梅”字旁邊的啊!畫梅的人不少,為什麽我能一眼認出是我畫的呢?因為我喜歡把靠頂端的那朵梅畫得稍大過其他的,而底部緊挨著的兩朵花也有自己的特征,一朵是四瓣,另一朵是五瓣,這兩朵花下,有三片落紅。

    自從去了地府,再沒有用過燈籠,大抵,如今的人間,除了用來做過年過節的裝飾,也沒有誰這樣晚上打著燈籠走了吧?這是夫君在暗示我什麽嗎?他到底記不記得從前?若是記得,為什麽不來找我?或是遺忘,又為何所以的細節都恍如讓我憶起往事?

    漫長的一千年,滄海桑田,風雲變幻,他憑什麽記得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小姐,這邊請!”男孩也許是看到我一直在發呆,又溫文爾雅的說了一遍。

    我這才想起打量他,天眼裏沒有看出問題,他的確是人。我疑惑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四周漆黑一團,我剛到這裏他就找來了,不是很奇怪嗎?

    他的笑容依然燦爛,“小姐是來找人的吧?有緣千裏來相會,我能在這裏與小姐偶遇,說明我們有緣。”

    嗬嗬,真會說話!隻要是大活人,誰與我無緣呢?幾十年之後,都會與我在奈何橋偶遇,看他年紀輕輕,如此淡定,自是有備而來的,大概我想問也問不出什麽。我點點頭,“好,你在前麵帶路吧!”

    我跟在他身後在梅林中逶迤而行,如果不是走了很久,我想我是悟不出他認路的本領的,兩旁邊都是紅梅的時候直走,並排三株美人梅、三株灑金梅、三株玉蝶梅的時候左轉;並排三株龍遊梅、三株宮粉梅、三株綠萼梅時右轉;對立兩株朱砂梅時,便向榆葉梅的方向走去;對立兩株杏梅時,向玉蝶梅的方向走。若是素心梅與櫻李梅間隔交錯時,便在前方一株照水梅的位置調頭。

    還好幽冥宮的後花園裏有大片的梅園,王妃西施命魅收集了七八十種梅花種在裏頭,因地獄氣候冰寒,這些梅花長年綻放。閑得無聊時,我會在梅園裏走走,碰上西施在園中賞花時,便會一種一種給我介紹,講解花的來曆,以及故事傳說。聽得多了,就記下了。

    香風摩擦得手臂、脖子癢癢的,像絲滑過一般。這微微的癢,讓毛孔收縮得緊緊的,緊得心裏一陣陣的麻酥麻酥的,心情自然而然的奮亢起來。在梅園中穿行了近半個小時了吧?我們居然一句話沒說,平川結界的小魅們還在等著我呢!我忍不住問道“帥哥,還有多遠啊?”

    “快了快了!”他也沒問,“小姐看到前麵那幢房子了嗎?你要找的人正在那裏等你呢!”

    房子?在哪兒呢?我朝他指的方向張望,哪有有什麽房子?隻有無邊無際的花海,我又極目遠眺了一次,仍舊是連綿不絕的花海!難怪是維興的梅花種植基地,比西施的梅園大了好幾倍去了呢!“帥哥,你說的房子在哪兒呢?我怎麽沒看到?”

    他邊走邊說“就在那裏啊!哦,可能是天太暗了,你看不見,馬上就到了。”

    天黑對我一個魅有什麽影響?我們本來就是天黑才出來混的不是嗎?為什麽房子我看不見,他看得見呢?還是他在唬我?

    穿過一片美人梅時,他站住大片大片的紅梅前一動不動,我揚手撥弄美人梅的枝杆,粉紅的層層疊疊的花朵幽香陣陣,嬌媚而不妖豔,一時間落粉如霞。

    他轉過身來,“小姐,馬上到了,這裏你要緊跟著我走,不要隨便亂摸亂碰,請小心。”

    說得這麽慎重,莫非這裏像黃老邪的桃花島,處處機關,稍有差池便會有很多神奇的體驗?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密切關注他的一舉一動,跟著他圍著大片的紅梅轉了1/4圈,他撥開梅枝,“小姐,請進來吧!”

    我仔細一看,梅樹上沒有異樣,地上鑲嵌的那塊黑色的是什麽?好像一塊硯石,我故意蹲得很低鑽進去,手在黑石頭上狠狠摸了一把,冷冷的、細膩的滑,沒錯,是一塊上好的端硯。

    “小姐,怎麽還不進來?錯過了時間會被梅花卡住三個小時的。”他催促道,回頭看到我摸著端硯,臉色巨變,大喊道“不要摸!”

    我睨了他一眼,一個毛頭小夥,怎麽跟我說話的呢?你知道這端硯原來就是我們舒府的嗎?怎麽過了這許多年,它還如此完好?我稍稍用力,把它從泥裏拔出來。

    “不要!”隻聽得他大喊一聲,周圍傳來天崩地裂般的奇怪聲響。

    我拿著硯台猛地站起來,不小心被卻一堵黃色的綿軟的牆撞倒,跌倒時一個漂亮的後翻--這個後翻的確幹得漂亮!

    “嗵”的一聲,我迷迷糊糊中感覺身體涼浸浸的,回過神來,我怎麽掉水裏了?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帥氣的小夥子呢?如彩蝶翩飛的漫山梅花呢?我手裏的端硯呢?怎麽全部不見了?展現在我眼前的,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幾隻鴨子“嘎嘎”叫著從身邊歡快地遊過,好像完全無視我的存在。不遠處的水中間,有一片掉光樹葉的小林寂寥高冷的站成一堆,漠然淡定,是感傷這蕭索的冬季,還是對水裏狼狽不堪的我嗤之以鼻?亦或是,守候著暖春的來臨?河邊的草地盡顯淒黃,匍在地上哀怨地不忍歸去。那一棵棵楊柳偶爾隨風懶散地揚揚細枝,它們沒有滿身綠葉,便沒有詩意,沒有愛慕,能不頹廢嗎?

    等等,那株歪脖子柳樹,不正是銀月河邊的那棵嗎?難道我掉在銀月河裏了?不可能吧?我趕緊打量四周,大榕樹下有個大草垛,就是我剛剛撞上的黃色的牆吧?再往前一點,三間低矮的破舊的土磚民房。

    幻境!又出現幻境了!到底哪個才是幻境呢?是那漫山遍野的梅林,還是現在的輕浮在銀月河中?我用手狠狠地在水麵拍打,沁涼的水花濺在臉上,嚇得幾隻鴨子“嘎嘎”遊得老遠。再試著在水中遊了幾圈,遊到河中的小樹林裏,慢慢地走著。

    哎,一枚鴨蛋!我撿起來,還熱乎乎的呢!難道埋在梅林中的硯台是個傳說中的機關?隻要我一觸碰,就會玩穿越?

    我扯了扯自己的頭發,哎呀,痛!哈哈,我真的穿越了?真的穿越了嗎?太好了!周圍沒人,我高興得在樹林裏低空飄行了幾圈。這許些年來,每每憶起夫君,總感覺我們當初的戀愛沒有談好,沒有愛夠,短短的三個月,哪能談得轟轟烈烈,驚天動地呢?年輕的我,也沒有給過他最溫暖的關懷。

    現在穿越了,首先要做的事,便是跟他好好的談一場戀愛,把以前沒有做過的事,全部補回來。如果可以重來,我一定要盡全力好好的愛他,一定會讓母親接受,一定會讓李府小姐知難而退。

    想到這裏,我心花怒放,既然沒人,那就狠狠放縱一把!我在樹林中一蹦一跳,有時搖一搖樹杆,驚得小鳥“啾”地飛到對岸。突然,高跟鞋一崴,我一個趔趄,前額撞在樹杆上,傳一陣陣劇痛。忍不住“哎呀”叫道,用手揉揉,媽呀,竟然出血了!而且,這血的顏色,為何這般灼眼?紅得如西山梅苑如火如荼的紅梅。奇怪,我見過的鬼魅流出的血,全是烏黑的。可我的血,怎麽和人類的顏色一樣?

    “岑兒,你要記住了,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輕易讓你的血流出體內。”

    我在惡人洞被惡人切成十段後,醒來時陸判哥哥坐在床邊,握著我的手憐愛無比的叮囑。

    我不明就裏,問道“為什麽呢?”

    “傻瓜,”他輕輕在我頭上拍了幾下,語氣裏盡是寵愛,“誰流血都會死啊!”

    “流一點點沒事吧?”小時候淘氣,時常流血,不一樣一天一天長大了?況且,我被惡人切成十段,不一樣活著嗎?

    他變得嚴肅起來,“不,你的血一點點都不行。”

    “為什麽?”

    “因為,你的血,很珍貴。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魅能擁有的。”他語氣輕和,但依舊認真而威嚴,不是特別重要,認識他三百年,從來沒有這麽正式的跟我談過話。

    我點點頭,“我記住了。不過,如果萬一不小心流血了,我要怎麽做?”我不懂的事情太多太多,而我們家陸判哥哥懂得事情太多太多,所以,遇到問題,我都會問他,“我要怎麽做”,隻要把他告訴我的方法牢牢記住,便可保我逢凶化吉。

    他微笑道“萬一流血了也不要著急,趕緊死死咬住傷口,把血一絲不剩地吞回肚子裏。速度要快,千萬不要讓血落下來,因為它落到地上或者水裏,你再也拾不起來了。”

    我定定的看著他,不管什麽時候,隻要與我相關的事,哪怕是芝麻綠豆大的事,他也會在百忙之中未雨綢繆,早早的幫我準備好對策。說實話,我喜歡這種三月般的溫暖,不寒不燥,永遠恒溫,一輩子都覺得剛剛好。

    如果沒有夫君,我想,我肯定也會愛上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