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遺忘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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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絲如縷的雨斜斜的落在臉上,脖子,臂彎,有些微涼。來來往往的人群像受了驚的魚一樣,甩著大步消失在大街小巷。

    我又回到馬路對麵,看著白毛老頭癱坐在地上,抱住年輕乞丐老淚縱橫,喊到嗓子啞了,行色匆匆的人偶爾停下來,或同情,或感概,然後又風一般的消失了。

    我什麽也做不了,就這麽靜靜的帶著無數唏噓的看著他們。

    “姐姐,下雨了你怎麽還不回家?你是不是是迷路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撐著一把小紅傘,背著喜羊羊書包,脆生生的問。

    我把傘從我頭上移到她自己頭上,“小朋友,放學了?”

    “是的。姐姐,你住在哪裏的?我讓我媽媽送你回家。”她說話的時候小腦袋一擺一擺,頭頂上插的一支小紅花裝飾跟著擺晃。

    我起身摸摸她的頭,“姐姐在這裏吹吹風,一會兒就回家,你快回去吧!要不媽媽等急了,是要挨罵的哦!”

    她吐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笑了,隨後,指著馬路對麵悲慟萬分的老頭,“姐姐,那邊那個奇怪的叔叔一直看著你呢!”

    我順著她的手望去,她並不是指的老頭,可除了一晃而過的人影,什麽也沒有。

    “叔叔在哪兒呢?”我問。

    她把指頭放在嘴裏,偏著頭,“哎,剛剛還在的呢?”

    “為什麽是奇怪的叔叔?”

    她認真的回答,“因為,他頭上戴了一朵大紅花,還有兩片綠綠的葉子,可漂亮啦!比我頭上這朵還好看,我想問問他是在哪裏買的,叫媽媽也給我買一朵。”

    大紅花?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穀底。也許,這是種豬的遺願,想看我最後一眼?不對,鬼魅是逃不過我眼睛的。

    思前想後,如今唯一的辦法,隻能走一步險棋了。我打電話給小秦,讓它和李清河、小金火速趕往林府,把種豬帶到銀月河畔的陵園裏,地獄警察們多吸些暗氣,把他藏起來。

    就算被那兩個執行任務的地獄警察發現,大家同事一場,講講交情什麽的,拖延一兩個小時不成問題。這樣一來,它們也隻好帶著年輕乞丐先行離開,趕不上最後一班渡輪,也是玩忽職守。

    當然,它們肯定要找上級陳述原因,然後一級一級上報,以我和牛頭馬麵的關係,這事大概在它們這裏便會壓住了。隻是還要牽扯到陸判哥哥,它們肯定會找他商量。

    至於小秦它們,牛頭、馬麵應該睜隻眼閉隻眼,懶得過問。

    “孟大人,萬一它們不和我們講交情,要動手怎麽辦?”小秦問道。

    的確有這個可能,這些小鮮肉工作起來很賣命,基本上六親不認,我想了想,“你們絕不能它們硬碰硬,這樣對你們今後有影響。它們打,你們就設置結界,或者跑。以它們的能力,破不了結界,也追不上你們。我們的目的是拖延時間,不是相互傷害。”

    我一再交代它們去林府要把結界做得結實點,被光照到可不是好玩的。

    雖然最能幹的小羅子不知所蹤,不過,有小秦和李清河在,做起事來也很穩妥,交代下去的事情,不用我再操心。

    然而,我的內心依然無法安定,隻要那兩隻小魅回到地府,我的所作所為保不準哪天東窗事發,但願不要牽連到旁人才好。

    不知道坐了多久,額上的雨水粘在長睫毛上,鑽進了眼裏,有點脹,我用力眨了幾下,更難受了。

    雨什麽時候下這麽大了?我竟然沒有發覺。路上行人少了許多,偶爾飛馳而過的汽車卷起路邊的積水,濺在白毛老頭匍匐的背上,脖頸,耳背,他卻沉浸在自己無盡的傷痛裏。

    我撐著一把大傘,遮不住他,他的黑棉襖濕透了,水從衣角一滴一滴落下,抱著他兒子的屍體,張著嘴,已經發不出聲音了,淚水、鼻涕、雨水汩汩淌進嘴裏。

    “大爺,帶你兒子回家吧!”我勸道。

    他愴然的看著我,沙啞著嗓子淒楚地說:“柱兒他娘,這可怎麽辦啊?柱兒他走了,我可怎麽辦啊?”

    “大爺,帶柱兒回去吧!用他今天掙的錢,好好生活。”我不清楚今天做的是壞事,還是好事?

    “我可憐的柱兒,大概是曉得今天要走了,放心不下我,才給我掙了那麽多錢。我的兒啊……”

    我心裏疹得慌,從前,認為死是解脫,是重生,想不通大家對死為何那般恐怖,從得知種豬要離去的一刻,我也對死亡有了新的認識。他死了,可以跟我回地府,我尚且不願意,更別說對人類而言,死亡是永遠的別離。

    “死人多晦氣!”這是我攔車時聽到的最多的話,在我正準備放棄的時候,一台車“嘎”的停下來。

    一把油紙傘遮在我頭上,這分明是我的油紙傘!白色的油紙上繪著朵朵紅梅,曾經,我撐著這把傘迎著風雪,去西山梅苑,去銀月河邊,隻為與夫君短暫的相聚。

    “岑兒,快上車吧!雨把衣服淋濕了,小心感冒。”孟崇文微笑著說。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你一直在跟蹤我?”我對他前世的移情別戀、爽約十分不滿,如鯁在喉,僵著不願進去。

    他把傘塞到我手裏,彎腰扶起白毛老頭,“老人家,你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家。”說完將老頭扶進車裏,接著把年輕乞丐抱了進去,然後把副駕駛室的門打開,請我上車。

    “為什麽要幫他們?”我黑著臉,語氣冷冰冰的。

    “因為你想幫他們,你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以後的日子,我希望都為你而活。”

    不知怎麽的,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我覺得特別惡心。前世,他對我說了那麽多情話,而這些情話,是從他對柔兒說的話裏複製過來的,每每想到這裏,我滿心都是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我不再說話,扭頭看著窗外,他說什麽,他問什麽,我當沒有聽到,完全忽視。

    好在白毛老頭的家不太遠,否則,這種尷尬不知道延續到什麽時候,會讓我窒息。

    我堅持不用他送我回來,自己叫了出租車。

    “岑兒,我們得談談。”他按住出租車門,惹得司機很不高興,“你到底走不走?我又不是為你一個人服務,還得趕時間呢!”

    我們僵持了幾分鍾,司機一腳油門,揚長而去了。我對他怒目相向,“你究竟想幹什麽?”

    “岑兒,你不要這樣好不好?現在天黑了,走,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吃個飯。從前,都是你照顧我,今天你想吃什麽就點什麽。”他幾乎哀求了。

    我並不領情,“我不想吃。”這個時候,跟我談什麽上輩子?上輩子,他看上的是柔兒,喜歡的是李府的錢,根本沒有想到要與我一生一世,連共赴黃泉這樣的事,也讓旁人代勞,他沒心跟我一道死。

    我越想越氣,扭頭便走。他拉住我,我塞進車裏。

    這時,另一扇車門打開了,桐兒似笑非笑扶著車門,“孟婆,你違背了自己的承諾,大概不用我提示有什麽後果了!”

    糟了,種豬!我馬上打電話給小秦,問那邊的情況。

    “孟大人,正要打電話給你。杜小康和趙喜子今天像抽風腦子抽壞了,原本我們有些交情,它們竟然一點情麵不留。更奇怪的是,它們居然一點不急著趕去黃泉渡口,現在正坐在結界外跟我們耗著。”

    小秦的回答讓我不淡定了,我接著問,“它們怎麽找到陵園的?”

    “它們好像知道我們要躲在哪裏似的,我們才到陵園,就追上來了。”

    “那林森現在如何?”

    它過了半分鍾才說話,大概是在觀察總豬的狀態,“可能是因為結界裏太冷,他直哆嗦。”

    “自己的誓言可千萬別輕易忘記,要不,一定會實現的。”桐兒又不陰不陽的說。

    孟崇文朝她喝道:“你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滾!”

    她渾身一震,麵色蒼白,“文哥,我是你前世明媒正娶的妻子,往後,我還是會成為你的妻子。無論何時何地,你離不開我,我離不開你,我們生死相依,不離不棄。你跟她,是永遠都不可能的。文哥,你回頭吧!”

    孟崇文瞪了她一眼,“你不要做夢,前世我娶你,不過是為了李府的財產。人間的財物,必須要你們心甘情願送給我,我們才能領受得了。那時,為了讓我飄來蕩去的三魂七魄能回歸元身,隻得答應別人用巨額財產交換。我要變回原來的樣子,因為我要和岑兒在一起。可是,我被他騙了,他說他代替我去見岑兒,帶著岑兒去一個很遠的地方等我。他他竟讓她死了,把她埋在成精的紅梅樹下,讓紅梅精與她日久生情……”

    他長長吐了口氣,一拳狠狠砸在車門上,把車門砸得陷了進去。

    桐兒的臉扭曲了,“你愛不愛我沒關係,我得到你的人就夠了,當然,你的心總有一天也是屬於我的。你離不開我,離不開我的血。”說著,她把手腕塞進嘴裏,用力一咬,淡綠色的血液像草汁一樣滴下來。“文哥,快喝吧!”

    孟崇文閃電般的馳過去,毫不猶豫把她的手放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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