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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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麵說,顧柔嘉一麵下了車,昨日雪勢太大,地上濕滑,她被明月扶著下了車,行到他跟前,關切的望著他。

    下了馬車才發現,這少年郎很高,比她高了接近一個頭,衣衫單薄,絕不是這個天氣應該穿的,方才在雪地上滾了一圈,身上沾了不少雪,顯得有些狼狽,但他一身氣度清華,和略顯寒酸的打扮天壤之別,直讓人懷疑是不是哪個中途落敗的世家之子。

    前世顧柔嘉見過不少人,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如同眼前的少年一樣英俊,雖一派生人勿近的模樣,但無端讓人覺得清俊高雅。

    若以顧柔嘉前世的性子,現下是絕對不會這樣好性兒,她自小就被父母兄姐捧在手上,難免養成了幾分嬌縱的性子。隻是經曆了前世顧家的沒落,顧柔嘉那些嬌縱,早就給磨去了七七八八。

    少年郎抬眼看了她一眼,她容顏尚且稚嫩,但眉目如畫,膚色如雪,含了幾分溫婉笑意的模樣,好像能發光一樣。隻是少年蹙了蹙眉,如墨的眸子裏閃過詫異來,旋即恢複了淡漠,搖頭說:“不必了。”

    見他如此不識抬舉,車夫和明月都蹙緊了眉,自家姑娘好心邀請他去吃杯酒暖暖身子,他反倒是倨傲起來,好似他自己個兒是個什麽人物。

    眼看兩人要發作,顧柔嘉橫了兩人一眼,又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強公子了。這等天氣冷,還是穿厚一些,這樣的天氣害了風寒就不好了。”

    少年抿緊了唇,看著顧柔嘉並不言語,他渾身氣度本就滲人,抿唇不語的樣子更是添了幾分壓迫。明月下意識就要擋在顧柔嘉身前,她總覺得眼前這少年郎似乎要對自家姑娘動粗一樣。

    經曆過前世的極盛到衰,顧柔嘉自認自己什麽都不怕了。自己和眼前的少年不過一麵之緣,他犯不著為了這一麵之緣而對自己如何。

    雖然眼前的少年神色冷冽,但顧柔嘉就是有這種感覺,他絕對不是會隨意動粗的人。

    他隻是看著顧柔嘉,半晌後移開目光,麵龐柔和了許多,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顧柔嘉笑得很乖,向其行了一禮:“公子既然不願意到寒舍吃酒,那公子請自便吧。”

    少年郎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角抿得更緊,似乎是想說什麽,但到底沒說出來,平靜的望了顧柔嘉一眼,自行去了。他離開的方向似乎是往京城外麵去的,顧柔嘉沉默了片刻,見此處和顧家已經不遠,也就不再上馬車,自己個兒往顧家大門走去。

    “呸!什麽人呢,不識抬舉!豬鼻子插蔥,給誰裝相呢!”生怕顧柔嘉摔倒,明月忙扶著她,到底還是生氣,忍不住罵了一句。顧柔嘉轉頭橫了她一眼,明月忙噤聲不言,顧柔嘉歎了一聲:“是咱們不對在先,別人穿得單薄,又在雪地裏滾了一圈,心裏有氣也是常事。往後再這樣不分青紅皂白跟人發脾氣,我可就要惱了。”她想到方才那少年郎的清華氣度,又搖頭說,“況且,莫欺少年窮。”

    前世經曆了顧家由盛到衰,顧柔嘉明白了很多,譬如世上的東西都是無恒強、無恒弱。當年新帝沈奕身為中宮嫡子,何等風光,登基三月不還是被廢了。所謂風水輪流轉的道理,真不是空穴來風的。

    明月“嗯”了一聲,也不再說話了,扶著顧柔嘉往顧家大門去,才邁上台階,就見迎出一個女子來。那女子身量高挑,生得十分溫婉,笑盈盈的望著顧柔嘉:“二姑娘回來了。”

    “紅鸞姐姐怎麽來了?”一見她,顧柔嘉立馬露出笑容來。這人是姐姐顧貴妃帶進宮的家生侍女紅鸞,素來是很妥帖的人。顧貴妃也一直很相信她,時常派她出宮來探望家人。

    “娘娘掛念著老爺太太,讓我出來看看。”紅鸞笑道,“本來想著姑娘在京郊的莊子上,一會子我再過來一趟,不想姑娘竟然回來了。”又親親熱熱的引了顧柔嘉,“姑娘方才跟誰起了爭執?”

    對於顧柔嘉的性子,紅鸞是很清楚的,縱然這位小嬌客很是乖巧可愛,但橫起來那可是壞了,這是太太老蚌生珠生下來的女兒,家裏都疼得要命,加上宮裏貴妃娘娘寶貝著,也就少了許多約束。

    見紅鸞意有試探,顧柔嘉微微一笑:“不曾,隻是跟人撞上了,說了幾句話而已。”一麵說,顧柔嘉一麵笑,“我哪裏有那樣橫?自己做錯了事,還能怪到別人頭上。”

    聽罷這話,紅鸞麵露驚異,有些日子不見,二姑娘性子似乎變了不少,變得從容了許多,身上那股子嬌縱也少了許多。不過紅鸞跟著顧貴妃在宮中,麵子功夫早就爐火純青了,當即含笑:“二姑娘真的長大了,娘娘知道了,定然會很高興的。”說到這裏,她笑著引顧柔嘉進去,又猶似歎惋,“方才那人,我看著倒是有些像一個人……”

    “是誰?”顧柔嘉一聽這話,倒是有些驚訝,在記憶裏細細想了想,也不覺得認識這個人。她才重生回來,難免記憶還有些混淆,問道,“我可曾見過他?”

    “二姑娘哪裏會見過他?連我也隻見過一二麵。”見顧柔嘉急了,紅鸞抿唇微笑,“隻是離得遠,我也不敢確認,隻是,似乎是九殿下……”

    “九殿下?”顧柔嘉忽的有些詫異,“陛下不過三個兒子,哪裏來的九……”最後兩個字尚未說完,她忽的一激靈,忍不住抖了抖,話鋒頓轉,“莫非……是先帝陛下的九皇子?”

    “是呀。”紅鸞微笑,“不過那人是不是九殿下,我也不敢斷定,或許離得太遠,看不清也是有的。”

    她後麵還說了什麽,顧柔嘉已然聽不清了,隻覺得一股寒意升騰,凍得她頭皮都發麻了。

    先帝的九皇子,就是前世的攝政王沈澈!

    縱然姐姐貴為貴妃,但顧柔嘉很少被姐姐召進宮中陪伴,別說沈澈了,就是帝後也沒怎麽見過。而前世皇帝駕崩,太子沈奕繼位,還不到三個月,就給皇叔沈澈廢了,三日之後,廢帝暴斃,誰都知道是什麽緣故,隻是沒有人敢說出來而已。

    顧柔嘉不認得沈澈,隻知道沈澈在此之後把持朝政,雖不自行稱帝,但立馬對朝中大臣展開了清洗,不知多少重臣被革職抄家下獄,手段之狠,令人膽寒。那段時間,朝中風聲鶴唳、人心惶惶,生怕給沈澈尋個理由殺了。顧柔嘉的姐姐和先帝的妃嬪一起被幽禁起來,顧柔嘉唯一見到的,就是廢帝的母親、先帝的皇後披頭散發,被沈澈下令,在皇宮前的廣場活活打死。

    那時她高聲呼喊,雙眼像是充血了一樣,怒罵著:“沈澈,你這亂臣賊子!你死有餘辜!你對得起沈家的祖宗基業嗎?!”

    而後,城樓上有人傳話:“攝政王有旨,當庭杖斃,殺無赦。”這個做過皇後、做過太後的女人,隻落得個被亂棍打死的結局。

    那血肉模糊的場景,讓顧柔嘉至今想來都渾身發抖。

    那時顧家雖然被貶,但到底保住了性命,顧柔嘉滿心希冀的向鄭軼求助,不想卻看到了這新科狀元郎的齷蹉嘴臉,讓她惡心得要命。

    因此,現在聽到方才那少年郎可能是沈澈,顧柔嘉難免遍體生寒。成王敗寇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沈澈得權,以雷霆手段除掉障礙也是情有可原的。

    隻是他的手段,著實讓顧柔嘉覺得害怕。

    她忽的靜默不語,小臉兒都白了幾分,身子更是若有若無的顫抖起來。紅鸞莫名其妙,關切的托住她的手肘:“二姑娘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身有不適?”

    “不曾,讓紅鸞姐姐擔心了。”顧柔嘉回過神,對她露出一個笑容來,白著臉兒的小模樣,倒是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紅鸞端詳著她,旋即微笑:“那人即便是九殿下,卻也沒有什麽要緊的。”

    顧柔嘉還沉浸在方才的話中,一聽紅鸞言下之意,一怔,旋即看著紅鸞:“姐姐什麽意思?”

    “九殿下不得聖心,在宮中如同透明人,都快弱冠之齡了,至今未曾封王,還住在宮裏呢。”紅鸞似有幾分漫不經心,隻是將顧柔嘉引進了門,顧柔嘉沉默了幾分,想了想,還是問道:“也不避嫌?”

    皇子們到了年齡都會出宮建府,一是祖宗家法如此,二來則是宮裏都是娘娘們,深宮寂寥,難免有些不妥。以紅鸞的說法,年近二十的沈澈竟然不曾出宮建府,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紅鸞笑了笑:“要不怎麽說九殿下是透明人呢?透明人,誰也當做看不見,看不見的人,有什麽避嫌不避嫌的說法?連陛下這個做哥哥的都懶怠搭理他,更不說旁人了。”

    紅鸞語氣輕鬆,讓顧柔嘉聽得蹙了蹙眉。前世雖然沈澈把持朝政,但這位攝政王之前的事就無人知曉了。縱然並不喜歡探聽別人的秘事,但前世顧家沒落之後,那份辛酸,顧柔嘉實在不想再試一次了。故而她深深吸了口氣,佯作不經意的問道:“那……九殿下身為先帝陛下最幼子,又何至於此?”

    “我在宮中時間不長,並不知此事。”紅鸞蹙了蹙眉,又搖頭淺笑,“宮中隻知陛下無視了九殿下,卻也不知為何無視九殿下。這其中的緣故,宮中既然都是諱莫如深,隻怕連貴妃娘娘也未必得知。姑娘也就不要再問了,倘若是沒有緣故也就罷了,若是涉及到了宮中陰私,刨根問底,是要出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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