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毒發(修文,勿重複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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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的九皇子沈澈極不受皇帝待見,這幾乎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也曾有禦史進言請皇帝善待沈澈,後來,這位禦史便被打發得遠遠的,這事不了了之之後,也再無人敢去觸皇帝黴頭。總歸這位皇帝陛下也不過任人唯親一些,好色了些,不出大的紕漏,誰又願意用烏紗帽來換一個不受待見的先帝九皇子呢?
也唯有陸劍鋒,才敢說出讓皇帝還沈澈一個公道的話了。
立在主殿之外,顧柔嘉抿緊了唇,對陸劍鋒生出由衷的謝意來。世人對於沈澈避之不及,她即便能夠做些什麽,也不過是有限的,讓他的日子好過一些。但是否真的能好過,也不過是皇帝一念之差罷了。皇帝毫不在意沈澈,他死活都尚且可以不顧,又怎會關注他過得好不好?而唯有陸劍鋒說出這話來,皇帝才會思慮一二,哪怕是萬般不喜,也不敢將他如何。
也不知到底是什麽緣故,如此諱莫如深,連累得沈澈不得宮中待見。
她暗自想著,躊躇著是否要進殿去,隻是這到底是天家密辛,她一介外臣之女,實在沒有立場進去,加之對皇帝十分厭惡,更不願進去。但事關沈澈,她又不願錯過。想到沈澈,她不免想到方才沈澈輕撫自己臉龐的舉動,一時小臉臊得通紅。盡管如今與沈澈熟識,但她腦子裏並沒有忘記前世那殺伐決斷、手段狠辣的攝政王,有時想起他的“殺無赦”之時,顧柔嘉心中還是泛出稀薄的懼意來。像他這般的男子,一股子說不出的貴氣,仿佛謫仙之姿,不想也是個孟浪鬼,竟然對她說出那等話語來。
想到沈澈低聲呢喃著想要娶她為妻的話,顧柔嘉臉兒又一次紅了,撅著嘴半晌不說話。
立在殿外,顧柔嘉頗有些心神不寧,但主殿之中卻是不聞一聲,陷入了一片死寂。在陸劍鋒說完話後,皇帝淡漠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他焉能不知宮中發現毒/藥是何等險惡的事,不僅意味著沈澈為人所害,更意味著他也隨時可能被人下毒。雖是如此,但這句“還九殿下一個公道”也無法避免的觸怒了他。依著他的本心,哪怕沈澈給人毒害成了廢人,他都未必願意管。但現在陸劍鋒開了口,且並無半分錯處,字字都是為天家根本著想,讓皇帝想反駁都毫無理由。
更何況,陸劍鋒還是安定大長公主的孫兒。
隻覺得一口惡氣憋在心中,皇帝氣得臉色愈發難看,但他也說不出什麽話來反駁,冷著一張臉。殿中沉寂萬分,陸劍鋒恭敬的維持著禮數,以眼角餘光看向了皇帝,見他這般冷漠神情,不覺齒冷非常。隻是麵上還是一派恭敬肅斂模樣,似乎並沒有察覺皇帝的異色。
靜默了許久,皇帝遲遲不說話,皇後則盈盈微笑,佯作不經意的碰了碰皇帝的手肘,被後者不耐煩的瞪了一眼,倒也不惱,笑道:“陛下愛重九殿下的心天可憐見,還請陛下不要氣壞了身子。”
皇後盈盈含笑,皇帝如夢初醒,“唔”了一聲,淡淡說,“陸卿所言甚是,朕也是這般作想,老九身為先帝幼子,朕的幼弟,他的安危,朕不能不顧,何況已然欺到了天家子弟頭上,如不先行懲處,豈不當我天家無人?”
這話說得極為冠冕堂皇,連在殿外的顧柔嘉都幾乎可以想見皇帝的臉色定然不好得很,不知道的隻當他是為了弟弟被害而動怒,但明白則知,他不過是為了自己而氣。
立在殿外,顧柔嘉心中有氣。皇帝比沈澈大了快三十歲,換言之,皇帝年近而立,沈澈不過是繈褓中的孩子。年齡懸殊如此巨大的兄弟,她不信沈澈能做出什麽事惹到這位當朝天子,也不知是什麽緣故,讓他對於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如此厭惡,連他的生死都可以不顧。
她心中恨恨,全然未曾發覺吉祥已從殿中出來,一見她立在外麵,雖是有些僵硬,但顯然看得出心中極是不豫。吉祥不免一笑,這顧家小囡囡何等貌美,即便這樣不豫的模樣,也別有一番美妙滋味。吉祥一笑,旋即問:“顧姑娘。”
她正暗自惱恨皇帝,冷不丁見吉祥出來,心知要走已然來不及,忙佯作無事,向其欠了欠身:“吉祥公公。”
“姑娘怎的獨自一人在此?”吉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天縫兒,上下端詳著顧柔嘉,似乎很想從她身上看出些什麽來。顧柔嘉微微一怔,心知他是懷疑自己聽了壁角,當即露出一派窘迫的樣子:“爹娘先行回去了,我、我在等姐姐出來……”
這話蹩腳至極,吉祥目光在顧柔嘉臉上轉了轉,心說這小囡囡模樣就是個讓人憐惜的,又何必將小姑娘嚇著?當即笑道:“既是如此,且容奴才進去通秉一聲,外麵到底不好,仔細顧姑娘腿酸。”他說著就進去,不多時就聽見殿中皇帝的聲音,透著說不出的熱絡,“在外麵站著像什麽樣子?還不將人請進來?”
他話中的期待幾欲噴薄出來,皇後和他夫妻多年,哪裏不明白他的花花腸子,若是還吃味,隻怕現下早就將自己酸死了,盈盈望了一眼顧貴妃,反倒是有幾分得意;方才吉祥一進來,顧貴妃就知道要糟,想到皇帝色心一起許是要將妹妹也強留在宮中,她心中陡然湧出恨意來;陸劍鋒負手而立,目光不過掠過皇帝,便明白了後者的意思,劍眉微微檸起,一股子肅殺之意頓時溢了出來。
隻是皇帝注意力全在顧柔嘉身上,何曾注意到陸劍鋒眼中一閃而過的慍怒。
在外麵聽得皇帝熱絡的聲音,顧柔嘉幾乎吐出來,隻得硬著頭皮進了殿中。她低著頭,刻意避開皇帝看她的眼神,隻露出半張臉兒,顯得愈發的嬌媚,皇帝喉結一滾,因縱情聲色頗有幾分蒼老的容顏上浮出笑意來:“朕也有些時候不曾見過小娘子了。”
向眾人皆行了一禮,顧柔嘉才悶悶的說:“謝陛下掛念。”皇帝縱然坐擁天下,但這般視色如命,女子在他眼裏都不過是玩物,哪怕是姐姐,現在被他捧在手中,但若是姐姐有一日美人遲暮,不知又會是什麽樣的境遇。
她的冷漠顯而易見,皇帝猶似不覺,笑看著她。陸劍鋒心裏湧出稀薄的怒意來,隻是他素來內斂慣了,並未表露出幾分。皇後笑道:“陸將軍怕是不識得,這是貴妃的嫡親妹子,也是簪纓詩禮之族的姑娘,與貴妃一般,是個儀態萬千的小美人。”
兩人早就相識之事,放眼整個宮中,怕也隻有沈澈一人知道了。因而聽罷這話,陸劍鋒向顧柔嘉行了一禮:“顧姑娘。”
“陸將軍客氣了。”顧柔嘉還施一禮,皇帝便先行賜座。眾人正待繼續方才的話題,顧貴妃笑說:“事關宮闈,嘉嘉年齡尚小,又是外臣之女,還是先行回避的好。”
“你的妹子,算不得外人。”皇帝“唔”一聲,越看顧柔嘉越喜歡,如何肯讓她再離了自己眼前,當即回絕了顧貴妃的話,“今日的事,小娘子可嚇到了?”
“不曾。”顧柔嘉搖頭否認,眼前出現沈澈長發披散的慵懶模樣,他的呢喃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心中像是被投下一塊石頭,一圈圈的蕩著漣漪。
陸劍鋒細細的望著她,自幼習武,他比常人耳聰目明得多,顧柔嘉臉頰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酡紅,嫵媚而多情,很是漂亮。
似乎是覺察到有人在看自己,顧柔嘉抬頭,正好對上陸劍鋒深邃的眸子。和皇帝的熱辣露骨截然不同,他的目光裏溫潤中含著關切,就仿佛涓涓細流,滋潤得很,讓人全然想不到他是個馳騁沙場的悍將。
縱是因為沈澈之事鬧得十分不豫,但現下見了顧柔嘉,皇帝心中煩悶一掃而空,更是生了要在顧柔嘉跟前展露出自己最富男性魅力的一麵來。當即道:“去將太醫院左院判叫來,朕有話問他。”
待左院判從抱廈之中過來,皇帝才一派威嚴的看著他:“老九究竟是中了什麽毒?這毒可有甚大礙?”
作為唯一能夠在後宮和前朝出入的外臣,太醫們可謂是最為了解帝後和後妃們的了,皇帝對沈澈的態度,左院判心裏也跟明鏡兒似的。尋思著今日怕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陛下竟然關心起了九殿下來。隻是做人臣子的,管住嘴舌是明哲保身的最好法子。因而左院判忙拱手施禮:“回陛下的話,九殿下所中之毒並不鮮見,從尋常藥物汁液之中就能煉出。且分量極輕,九殿下年富力強,絕非如此輕微的藥量能夠斷送性命,隻是九殿下中毒甚久,隻怕已有好些年。”
“好些年?”饒是陸劍鋒修養極好,但還是免不得驚了驚。作為安定長主的孫兒,他自是聽說過宮中險惡,卻也不想險惡到如此地步。從幾年前便給沈澈下毒,這是何等用心!分明要讓沈澈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是,已然有好些年了。”左院判忙轉向了陸劍鋒,“幾乎是每一日都有接觸到此毒,否則,藥性絕不會積累到如此地步。此藥大辛大熱,毒發之時如同高燒,手足皆麻,重則出現昏迷之症,甚至呼吸暫停而亡。”
左院判說得很快,每一個字傳在耳中,顧柔嘉都覺得身子涼了一分。正月初一那日,沈澈何嚐不是在她麵前昏迷,而後高燒?
他並非普通的風寒熱症,而是因為毒性發作了?!
她緊緊咬著下唇,臉兒頓時發白。勿怪他看來這般病弱,臉色白得病態,原來早已被毒性侵蝕,如何能健康起來?悔意頓時襲上心頭,倘若她能夠仔細一些,沈澈隻怕不會待到今日身受重傷之時才發覺中了毒。
她臉兒陡然發白,落在皇帝眼中,隻當她是因為被唬住了,心中萬般憐惜,縱十分不喜沈澈,但到底不願讓顧柔嘉以為自己是挾私報複的人,加之陸劍鋒在側,到底不敢做得太絕,當即沉聲道:“此毒可有解?”
“回陛下的話,此毒並不難解,隻需多加調養一段時日,定能解毒,隻是九殿下中毒時間頗長,即便是痊愈了,這身子病弱,一年半載怕也無法調養複原了。”
“爾等盡力救治就是。”皇帝惺惺作態的吩咐,複令吉祥去將旺兒傳喚而來。旺兒進來之時,行止間妥帖至極,臉上帶著熱切的笑容,隻是眼神淡漠非常,頗有幾分沈澈的風範。甫一進了門,他便一一行了禮,坦然的站在殿中,迎著皇帝的目光:“敢問陛下有何吩咐?”
“你素日裏伺候在老九身邊,可覺他有何不妥之處?”一直以來,皇帝都十分厭惡於沈澈,縱然礙著陸劍鋒在,不得不過問沈澈的情況,但是否心甘情願,一眼便知。
“回陛下的話,我家殿下素來獨來獨往慣了的人,素性如此,倒也沒什麽不妥之處。”旺兒笑得恭敬,“至於一應用度,皆是殿中省送來,更不該有什麽不妥之處了。”
殿中省乃是宮中掌管一應用度的機構,下設六局分管各處事物。旺兒獨獨提到殿中省,讓人生疑也是難免。皇帝縱不情願,也無可奈何,複道:“將老九的隨身物件都取來。”
自有人去了,本以為定然要捧來不少物件,不想也不過一二件單薄的衣裳,成色很舊,想是舊物,好在還有幾件厚實的禦寒之物,不必細想,定然是顧貴妃照拂之下,殿中省才肯送去的,幾根發帶,一個針腳雖細,但看得出有些粗糙的香囊,正是顧柔嘉給他做的。
這是堂堂皇子的隨身之物?!隻怕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都勝過他不少!
陸劍鋒笑道:“九殿下當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食人間煙火的。”今日的一切,可謂是讓人大開眼界,誰能想到,對於沈澈這個弟弟,皇帝所作所為,不僅僅是讓人齒冷而已。哪怕是宮中得眼的內侍,這換洗衣裳、隨身配飾也比沈澈多上許多。
在皇帝眼裏,他這弟弟還不如一個奴才!
這話之中的諷意皇帝怎能聽不出?心中不豫又不好言明,隻令左院判一一上前查看,顧柔嘉隻搖頭微歎,沈澈不得人待見,尚衣局又怎會像伺候主子一樣日日去取沈澈換下的衣物?說不定換洗之物皆是他主仆二人自行動手清洗,旁人能夠做什麽手腳?
能讓一個人幾年之內,不曾停止一日接觸的,隻有飯食!
因而,她佯作不解:“若真是找下毒之物,衣裳隻怕才怪呢。除了夏日怕汗味不雅每日換洗之外,尋常時候皆是好幾日才換,要是真有毒,也早就被風吹散了。”她歪著小腦袋,一派天真的樣子,甚是靈動,“若是我要給人下毒,定然是下在飯食之中,這世上莫不是還能找到不吃飯之人?”
此話一出,眾人皆愣,左院判笑道:“顧姑娘冰雪聰明,此言甚是。是臣疏忽了,還請皇後娘娘容臣看看九殿下的膳食。”
殿中省乃是司掌天家內務之所,自然是皇後統領。皇後笑得雍容:“這又有何難?隻是宮中膳食皆有定則,待主子們吃完後,或是分由下人,或是直接送去銷毀,隻怕找尋不易。”她說著,又轉向了身邊的掌事女官,後者笑道:“旁人的許是好找,但九殿下胃口不好,每一次也隻吃很少的一些,還特特囑咐過尚食局少送一些飯食去,每每去收碗碟,都是吃完了的,這點旺公公可以作證。”
“這話甚是,我家殿下素來是吃多少,要多少,從不留下剩菜剩飯。”旺兒含笑,又似想起一事,笑道,“唯獨今日,殿下正用午膳之際,陛下派吉祥公公前來通傳,說是要與陸將軍比劍,殿下未曾吃完,還特特囑咐奴才,將飯食留下,待殿下回來後再吃,若是院判大人需要,奴才立即回去取來。”
他說得極為妥帖,皇後臉色微微一僵,不過一瞬便恢複如常,讓顧柔嘉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如此甚好,且派人去才是……”
“臣同旺公公一道前去。”陸劍鋒起身笑道,“臣今日也十分納罕,不過是想要見一見九殿下這位素未謀麵的表弟,不想牽扯進了天家密辛,實屬臣的不敬,還請陛下恕罪。”他說著,深深一揖,“九殿下傷於臣手,臣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未免給幕後之人得知,鬧出飛搶剩菜之事來,臣願隨旺公公一道前去,也好盡早還九殿下以公道。”
他說罷,向旺兒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顧柔嘉清清楚楚的看到,皇後的臉不自覺的抽了抽,轉瞬沒入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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