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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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顧貴妃入宮之時,顧柔嘉和溫含芷年歲都還小,但隨著年齡增長,兩人愈發的明白,這世上哪個女子對未來夫君沒有自己的綺念?要下定決心逢迎一個年齡能做自己父親、做自己爺爺的男子,不知做出了何等的犧牲。

    溫含芷的氣苦自是有道理,見了皇帝縱情聲色後的樣子,任憑是哪個女孩兒都對他生不出好感來,即便真有好感,那也是權欲熏心,和皇帝本人毫無相幹。但經曆了前世,顧柔嘉深知,不拘皇帝現下如何防備、打壓沈澈,最終,沈澈還是會手握重權,在皇帝死後不過三個月,便輕易的廢了新帝。

    不知方丈大師所指自己命格奇貴,指得可是沈澈?

    想到這裏,她耳根子熱了幾分,忙拉住氣得臉兒煞白的溫含芷,低聲道:“你切莫著急,興許、興許方丈不過一句玩話,當不得真的。”盡管自小一起長大,但諸如重生而來的事,顧柔嘉還是決定深埋心底,絕不說出,否則一旦嚇到了溫含芷,難保自己不會被當做妖邪入體,二則,若是給有心之人聽去,得知沈澈未來會手握權柄,勢必會給他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可能招致殺身之禍,到時候,可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得了。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可不信是大和尚的無心之言。”溫含芷搖頭,“這話咱們埋在心中就是,可萬萬不能說出去。他本就對你動了心思,要是知道這話,不敲鑼打鼓的將你也迎進宮去?”她越說越氣,恨恨說,“我不明白他如何作想,他將晏如姐姐迎進宮去,現下又對你動了心思,若真得了手,隻怕你和晏如姐姐為此反目,他心裏還得意自己頗有魅力,能讓你二人為他撚酸吃醋至此。真真是貪得無厭,讓人好生厭惡!”

    見她如此憤恨,顧柔嘉不免好笑,點她腦門:“平素裏見你柔弱靦腆,怎的沾了這些事兒,便什麽都敢說了?這話給有心之人聽去,可就是要掉腦袋的事了。”一番話讓溫含芷有些臊,皺著小眉頭說:“我這是為誰擔心呢,你無事還臊我作甚?”她一麵說,一麵起了身,打開門往外麵去。

    寒山寺在山裏,本就是十分靜謐,現下正值春日,夥房僧侶正在準備今日素齋,似乎今日是有大人物在此,才讓夥房如此忙碌。從禪房出來,顧柔嘉和溫含芷便起了心思想去看看這嵯峨峰的景致,也就從角門出去了。嵯峨峰並不十分高,但卻格外的清幽,山間流水潺潺,枝間新綠簇簇,道邊繁花似錦,透著說不出的清靜,的確十分適合清修。才出了寒山寺,顧柔嘉便覺得此處甚好,一路往溪水畔去,因寒山寺不遠處有一處小瀑布,陽光盛時,還能見彩虹,因而瀑布對麵,尚有一處觀景台,供前來小住的香客們小憩賞景。

    甫一登上觀景台,顧柔嘉便覺腳下踩到了什麽,低頭一看,卻是一枚成色極好的羊脂玉佩,上刻龍鳳呈祥的紋路,看模樣應是哪個男子腰間佩玉。這玉佩入手,紋路也尚且有些不夠清晰,想必是心愛之物,時常握在手中摩挲的。現下觀景台上並無旁人,也不知是誰落下的。

    靜默片刻,顧柔嘉便從懷中取了錦帕來將玉佩包好,放在了荷包之中。總歸她也不知道是誰的,不如一會子回去交給方丈,由方丈裁奪,免得她毫無頭緒,指不定丟了玉佩的人多麽著急。

    觀景台離瀑布雖是不遠,但借著風力,濺起的水霧也飄蕩蕩的飄了過來。山中本就陰冷,兩人哆嗦了一下,還是決定先行回去了。尚未走出觀景台,卻見迎麵走來一個男子,那男子衣著極為華貴,錦衣金冠,渾身貴氣十足,年歲也不過二十出頭,生得麵如冠玉,眉眼間和沈澈有幾分相似。見兩人轉頭,笑了笑,神情溫和中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貴氣,雖然尊貴,但卻沾染了幾分俗氣。

    溫含芷並不認得他,下意識便要擦肩而過,不想給顧柔嘉拉住,正是不解,就聽她說:“太子殿下政事繁忙,今日也有空來寒山寺?”

    “母後娘家長輩在寒山寺設有靈位,孤前來替母後上一炷香。”沈奕含笑,頗為風雅,單手負立於二人跟前,將顧柔嘉從頭打量到了尾。上一次在宮中,他本欲一親芳澤,誰想竟然給沈澈壞了好事。偏生那日是陸劍鋒的接風宴,他實在不敢去得罪安定大長公主,挨了沈澈一腳都不敢聲張。偏生沈澈那腳踢得極重,讓他直到現在,腹部都陰疼陰疼的。

    他本就對顧貴妃容貌諸多垂涎,雖不敢違逆皇帝,但見了顧柔嘉,那齷蹉的心思自然就轉了過來,愈發的想要將顧柔嘉收入自己的後院之中,好好將無法對顧貴妃發泄的欲/望在她妹妹身上發泄出來。

    他笑容溫潤至極,溫含芷並不知他秉性如何,隻是隱隱覺得,興許太子比皇帝好上了許多,隻是行了一禮,要走卻被顧柔嘉死死拉住,遲疑之下,也不免多了幾分懷疑。

    沈奕笑得何等溫存,行止間全然是天家男子該有的風度:“數日不見,顧姑娘似乎比上一次見麵美了不少。宮中貴妃娘娘若是知道了,定然也十分欣喜。”他頓了頓,笑道,“顧姑娘年近十五,也是快要及笄的人了……”

    “謝太子殿下關心,臣女自有分寸。”他目光露骨,讓顧柔嘉渾身隱隱發抖,還是不卑不亢的說道。沈奕無聲一歎:“這位是溫姑娘?和顧姑娘年歲相近,倒是極好。”

    若說方才顧柔嘉的態度疏離,讓溫含芷尚且不知是何緣故的話,現下她就徹底明白了——這位太子殿下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和皇帝一般的色中餓鬼!她心裏有氣,又浮出那怕人的念頭來,心說這父子二人,哪個都不是良配,臉色難看了許多,皺著眉望了沈奕一眼,並不言語,心下全然是鄙夷。

    她臉上雖透了幾分厭惡出來,但沈奕的注意力並不在她身上。將顧柔嘉又一次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愛,那一腔的邪火恨不能現在就發泄出來。隻是麵上倒還是一派風度翩翩的君子模樣,沈奕緩步行至兩人跟前,放柔了聲音:“孤今日在寒山寺,聽得方丈說了一句話,心中覺得很是有趣,想說與顧姑娘聽聽。”他頓了頓,也不待顧柔嘉拒絕,便笑道:“說是顧姑娘的命格,比貴妃娘娘還貴重幾分。貴妃娘娘侍奉父皇多年,是宮中僅次於母後的存在,原來是因為有命格貴重的緣故在其中。不知顧姑娘是如何理解這話的?”

    他張口便說出方才的話,顧柔嘉心中大呼不好,方丈看來佛法高深,絕不像是隨口泄露此事的人,隻怕是方才沈奕就在禪院之中,將這話聽了去,現下便來要挾顧柔嘉了。

    顧柔嘉心中深恨,麵上卻不動聲色:“不過是玩話罷了,太子殿下莫不是當真了不成?”

    “這可算不得玩話,世人皆知,寒山寺方丈佛法高深,極善批命。既說顧姑娘命格奇貴,那顧姑娘自然是有一番大造化的。”他說到這裏,笑得愈發的濃烈,望著顧柔嘉美豔的臉兒,心中一蕩,“顧姑娘隻怕是鳳命,要嫁給真龍天子的。”

    這世上天家子弟雖多,但能稱上真龍天子的,隻有皇帝。東宮太子乃是儲君,隻要不出大的變故,幾乎是板上釘釘的未來皇帝,勉強也能稱是真龍天子。他說出這話來,意味再明顯不過。他目光灼灼的看著顧柔嘉,儼然是恨不能將她燒出一個洞來。

    顧柔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前世沈奕登基不過三個月便給沈澈廢了,他也配冠上“真龍天子”四字?隻是這話她是絕不會說出口的,當即佯作不解,反問道:“太子殿下當了真?覺得臣女該是一國之母?”她說到這裏,鄙夷藏也藏不住,“殿下可別忘了,如今的皇後娘娘,可是殿下的生身之母,殿下這般言語,不怕皇後娘娘知道了心寒麽?”

    “顧姑娘何必與孤裝傻?”沈奕輕笑,朝著瀑布的方向行了幾步,水汽彌漫,他也像是鍍上了幾分仙氣,“父皇他老人家和母親感情篤深,更有貴妃陪伴左右。孤雖不敢妄稱真龍天子,但對顧姑娘一片真心,顧姑娘當真視而不見?顧姑娘既是鳳命,自該嫁給配得上鳳命的人。”

    “原來是如此。”顧柔嘉一派恍然大悟狀,心中對於沈奕愈發的厭惡。前世沈澈手段何等淩厲,讓顧柔嘉對皇後母子還有幾分同情。但這輩子切實接觸過之後,她才發現,皇後生性陰鷙且心機頗深,沈奕雖罪不至死,但成王敗寇,乃是亙古不變的真理,也不該同情。如此想著,她便冷冷一笑:“殿下早已大婚,和太子妃更是情好日密,朝中傳為佳話。現下太子殿下卻說對臣女一片真心,和太子妃之間的夫妻情深,莫不是都是做戲?”

    “孤與太子妃年少夫妻,孤自然愛重於她。”隻當她是小女兒家的矜嬌,甚至有些吃醋之感,沈奕心中十分歡喜,語調輕柔,“隻是,這份愛重,與孤對顧姑娘的心意是全然不同的。孤待顧姑娘,乃是出自肺腑的男女之情,絕不能混為一談。”

    莫說顧柔嘉覺得膈應,就連溫含芷都給他這厚顏無恥的言語唬了一跳。大燕民風開化,並不禁止男女之間互訴衷腸。但互訴衷腸,大多是愛重對方,想要真心嫁娶,雙方都是平等。但沈奕卻是帶了幾分哄騙之意,分明想讓顧柔嘉去做妾,怎能讓人生出好感來?

    妾是物件,甚至能夠買賣的,從一開始就是地位上的不平等。哪怕是顧貴妃盛寵至此,見了皇後,也一樣隻能執妾侍之禮,不能有半點不恭順。

    “太子殿下還請聽清楚了,”顧柔嘉怒火滔天,看著沈奕,神情愈發冰冷,“臣女是正經八百的世家貴女,對做妾之事,沒有半點興趣。”

    沈奕臉色頓時一僵,身為東宮,他的太子妃自然是給皇後精挑細選過,家世容貌無一不是上乘之選,能夠給他提供無比的助力。他對於顧柔嘉本就是垂涎,加之想要抒發對顧貴妃多年的欲/念,與其說是愛重顧柔嘉,不如說是將她當做寵物。要他為了顧柔嘉與太子妃和離,必將引來朝臣不滿,這樣多年苦心經營怕要毀於一旦。因而,他還是笑得一派深情:“顧姑娘須知孤待你情深如許,定然會將顧姑娘放在心尖尖上,定是千依百順,絕不會有半點的拂逆,顧姑娘若是心中有孤,何苦去顧念這些俗世的名分呢?”

    他自詡風流俊俏,東宮之中的女子皆是被他緊緊握在掌心中,哪怕他再絕情,也會有女子相信他對自己用情至深。顧柔嘉不過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隻要多哄上一哄,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想到自己對於顧貴妃的多年夙願總算是能夠在她妹妹身上實現,沈奕神情便是溫柔似水,含笑等著顧柔嘉的回答。隻是才一露出這般溫柔神色,不想顧柔嘉已然掄圓了小手,“啪”的一巴掌扇到了他臉上,她力氣不大,但沈奕身為中宮嫡子,連皇後都從未打過他嘴巴,頓時暴跳如雷,怒吼道:“你敢打孤!”

    “太子覺得自己的混賬話不該打?”顧柔嘉冷笑道,她往日隻覺皇帝父子好色,厭煩得要命,但不想沈奕竟然是如此道貌岸然,滿口“深情”,實則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獸/欲,更說出什麽不必顧念俗世名分這等引誘的話語來。倘若她當真對沈奕有半點動心,說不準已然給他哄得團團轉,作出有損名節的事來。

    這世上的男子,誰肯讓自己心悅的女孩兒無名無分的跟著自己!?

    沈奕這惡心的嘴臉,甚至比皇帝更讓人厭惡!

    沈奕在人前素來是溫潤如玉的太子殿下,但他這般溫潤自然是有緣故的,自小及大都不曾受過氣,自然能夠溫和如常。但現下顧柔嘉打了他一巴掌,讓他氣不打一處來,連同上一次被沈澈踢了一腳的事一起湧上心頭,氣得三屍神暴跳,當即便要揚手,溫含芷驚叫一聲,慌忙要擋在顧柔嘉跟前。顧柔嘉卻將她死死按住,將臉兒迎了上去,冷笑道:“臣女不是受了委屈還會憋在心中的人,自然會將此事原原本本的呈給皇帝陛下知道。陛下什麽秉性,殿下比臣女更為清楚,不必臣女多說。”

    她將“秉性”二字咬得極重,沈奕驟然一怔,揚起的手僵在了半空。父皇什麽性子,沈奕怎可能不知?皇帝慣好聲色,尤愛美人,當年顧貴妃便是最好的例子。顧柔嘉容色並不亞於其姐,難保皇帝早就對她動了心思,隻是到底給顧貴妃幾分情麵,不曾說破。

    要是讓父皇知道,自己對顧柔嘉動了心,甚至拿方丈的話引誘她,隻怕自己凶多吉少。更何況,顧柔嘉和顧貴妃容色相似,一旦父皇起了疑心,覺察到自己垂涎顧貴妃……

    當朝天子,怎可能容忍兒子垂涎自己的妃嬪!到時候顧貴妃可能會給皇帝賜死,而他自己,必然也會被奪了儲君之位,甚至圈禁一生!

    沈奕當即僵在了原地,呼吸粗重。顧柔嘉無聲呼出一口氣來,她本是在賭沈奕諸多懼怕皇帝,這才動了手,現下來看,好在自己賭對了,否則沈奕惱羞成怒,後果便不堪設想。

    試問沈奕這偽君子,怎敢讓父親知道自己垂涎他先看上的女人?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隻餘瀑布的流水聲,沈奕僵了半晌,牙都咬酸了,揚起的手也不敢打下去,目光一深:“原來顧姑娘如此有勇有謀,勿怪父皇也喜歡。”

    “殿下不說,臣女也不說。”顧柔嘉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從容。沈奕和鄭軼不同,他位高權重,乃是儲君,即便今日走了險棋打了他,但不得不握住他的把柄,以免他翻臉不認人,到時候也隻能自己倒黴。打定主意回去便寫信將此事告知姐姐,若是沈奕日後挾私報複,也有人在第一時間將事情知會皇帝,讓這父子二人自行狗咬狗。

    想到這裏,她向沈奕行了一禮,拉了溫含芷要走。沈奕獨自立在觀景台上,看著顧柔嘉的背影,愈發覺得窩火。生平第一次栽在了女子身上,他臉上何等掛不住,心中的征服欲便空前盛大起來。

    這種手握他把柄的女人,要麽徹底征服她,要麽徹底消滅她。

    如此想著,沈奕神色愈發的陰鷙,靜默的跟在兩人身後,雙手同出,儼然是要朝著兩人頸後去,那處何等脆弱,一旦被人擊中,輕則出現短暫昏迷,重則一命嗚呼。隻是他的手尚未接觸到兩人柔嫩的肌膚,忽有一個中年女子進了觀景台。

    不想有人進來,沈奕隻能悻悻住了手,心中暗恨。那女子盈盈含笑,滿是親和力,問道:“不知三位,可曾見到一枚成色上好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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