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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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儀宮外的陽光濃烈得刺眼, 沈澈立在層層玉階之上,俯視著金頂紅牆的皇宮,心中驟然有幾分恍惚之感。

    終有一日, 他會立在這世上最高的地方, 睥睨蒼生。

    他一時沉思, 不覺身後有人無聲靠近,待察覺後, 對方已然立在他身邊了。沈澈也不轉頭, 低沉的嗓音全然是疏離:“陸將軍。”

    “九殿下和貴妃娘娘今日險些遭了無妄之災。”陸劍鋒聲音潤澤, 頗有金玉質感,負手立在沈澈身邊,“九殿下知道是陸某?”

    “行動間不出半點聲音, 放眼這宮中, 除了陸將軍這等練家子, 還能有誰?”平心而論, 沈澈對於陸劍鋒很是欣賞, 如這般完美無缺的人,無論在哪裏,都耀眼得仿佛是太陽一樣。但另一麵,陸劍鋒對顧柔嘉有意, 這讓說沈澈十分慍怒,自然對陸劍鋒生出了無盡的警惕之意來。

    唯獨嘉嘉, 沈澈不會退讓半點, 誰要是敢搶走嘉嘉, 他就要了那人的命!

    他白得病態的麵容在濃烈的陽光下顯得蠟黃,如同病入膏肓的人,更像隨時都要咽氣一樣。陸劍鋒隻是笑著,隱隱的露出幾分肅殺之意來:“九殿下如今洗脫了罪名,陸某尚且不曾恭喜九殿下。”

    “多謝陸將軍掛念。”沈澈淡淡說道,轉頭看了一眼陸劍鋒,見他笑得溫和,唇角愈發抿緊了,烏泱泱的眸子含了濃重的威懾之意,見顧柔嘉不在他身邊,心中稍霽,目光卻愈發冷了。陸劍鋒分毫不怕,笑道:“顧姑娘擔心姐姐,跟貴妃一起去了。”

    沈澈淡淡的望了他一眼,複板著臉不言語。陸劍鋒笑得從容,並不說話,兩人皆是舉世無雙的俊美男子,並肩站立的樣子更是讓往來的宮女們皆是臉色脹紅的低下頭去。正是如此對立之時,颯敏從其中出來,笑道:“將軍,老主子請將軍進去呢。”

    陸劍鋒應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沈澈,見他蒼白的臉上全然是淡漠,不覺一笑:“有時陸某還當真羨慕九殿下。”

    他語氣頗為曖昧,所指的自然是顧柔嘉。沈澈轉頭看著他,唇角浮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陸將軍再羨慕,也是羨慕不來的。”

    陸劍鋒隻是一笑:“是麽?”話音尚未落下,他已然轉頭,跟在颯敏身後,往殿中去了。獨留沈澈佇立玉階之上,靜默的握緊了拳,不覺傷勢未愈的左肩刺痛,隱隱有熱流淌下,他卻半點不理。

    他不會讓,也不能讓!

    *

    甫一跟姐姐回了寢殿,顧柔嘉便接了紅鸞找出的化瘀膏,用火折子烤化了之後,這才小心翼翼的敷在姐姐的臉上。顧貴妃是個容色傾城的美人,肌膚也嬌嫩非常,挨了皇帝一巴掌之後,臉頰迅速浮出一指高的紅腫來,看著怪異之餘,讓人心疼萬分。

    可笑前世,顧柔嘉還以為皇帝是真心待姐姐的,否則怎會一路專寵,並且優待顧家。直到真正見到了皇帝,才知道在他眼裏,姐姐不過就是個長得漂亮的玩物,和別的妃嬪沒什麽區別,一旦姐姐美人遲暮,也就會像其他人一樣,被皇帝棄如敝履。

    姐妹倆相顧靜默,顧柔嘉給姐姐上了藥,便坐在一旁不言不語,顧貴妃輕撫傷處,笑著拉著妹妹:“好端端的,怎麽連笑也不肯笑了?”

    “嘉嘉笑不出來。”顧柔嘉搖頭,苦悶之餘,對皇帝難免生恨,“早就聽聞最是無情帝王家,卻也不想,咱們這位陛下,事情尚未確鑿,他便如此冷硬的對姐姐下這種狠手。”

    “他當久了天子,他說什麽便是什麽,何苦在意旁人如何作想呢?總歸就算誰對他心中不滿,卻也不敢說出來。”聽出妹妹話中苦悶,顧貴妃反倒更為淡然,仿佛挨這一巴掌的並不是她一樣,白皙嬌嫩的手撫上了臉頰,“無礙的,我從未對他有過希望,自然也不會有絕望。”

    她故作輕快,讓顧柔嘉愈發的心疼姐姐。當日顧貴妃選擇進宮,本就是想要讓顧家的日子更為好過,世人隻當貴妃風光萬分,連帶著顧家也水漲船高,但這其中的苦悶,未必是外人能夠體會到一二的。

    看著妹妹欲言又止的樣子,顧貴妃一時好笑不已,將妹妹攬到懷裏,低聲笑道:“成日說些什麽最是無情帝王家,沈澈也是天家的兒子,你不也心悅他麽?”

    不想姐姐張口便說出這話來,顧柔嘉瞪大了眼,忸怩得將臉兒埋進姐姐懷裏,低聲說:“誰心悅他,我才不心悅他。”一直以來,她都不敢在旁人跟前袒露自己的心意,並不隻是因為顧家二老更為中意陸劍鋒,更因為皇帝對自己動了色心,若是他知道自己心悅沈澈,若是給沈澈招致災禍,那顧柔嘉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相較於自己是幺女隻需承歡膝下,姐姐這長女便貼心為父母分憂了。爹爹娘親的意思那樣明顯,姐姐又是否一樣的隻中意陸劍鋒呢?實在不願從姐姐口中聽到讓她試著去接受陸劍鋒的話,顧柔嘉抿了抿唇,還是說了違心之語。

    “當真一點也不心悅他?”顧貴妃笑著拍拍的妹妹的背,得了她含著委屈的“嗯”聲,又笑,“這臉兒可忸怩紅了,滾滾的,隔著衣裳都感覺到了。”

    顧柔嘉好似驚弓之鳥般,忙不迭抽身離開姐姐懷抱,小手撫上臉兒,驚覺指尖燙得驚人,小臉更是燙了起來:“明明、明明是姐姐臊我……”

    “你是我帶大的,你眼睛一動,我可就知道你在想什麽?”顧貴妃笑道,深深的看著妹妹,“你心裏那人明明就是沈澈,否則,爹爹曾向你提過,想與陸家結親,你為何斷然拒絕?咱們家的女兒雖不能輕易委屈了,但陸將軍家世人品相貌,無一不是上上之選,嘉嘉以為配不得你?”

    顧柔嘉忸忸怩怩的,搖頭又是點頭,聲音悲苦萬分:“姐姐,我不想嫁給陸將軍,姐姐不要和爹爹一樣勸我好不好?”

    “我勸你做什麽?”顧貴妃頗有幾分驚訝,方才還以為她是小女兒情態,羞得發慌,不想原來是害怕自己當說客,也是笑起來,“我犯不著勸你,你也是要及笄的人了,心裏要什麽、想什麽,你也有自己的念頭,何苦讓別人左右你。”說到這裏,她笑道,“你若是真的心悅他,那就更要好好珍惜,要去爭取讓爹娘點頭,更要爭取讓皇帝不敢阻撓你們。”她一麵說,一麵握緊了妹妹的手,“我這輩子都陷在宮裏了,我不曾得到過的東西,自然希望嘉嘉能夠得到。隻是你要想好,沈澈此人絕非池中之物,心思縝密,手段又極狠,來日指不定能爬到何等高位,你可有萬全把握降服得了他?”

    “他待我很好,我也信他會一直待我好。”顧柔嘉堅定的點頭,想到沈澈見了自己才會露出的溫和笑意,心中一暖,“我相信他,也願意陪他一起熬。”

    顧貴妃笑著“嗯”了一聲,將妹妹的耳發掖好後,歎道:“沈澈雖是生性陰鷙,但卻是個格外有魄力,相較之下,軼哥兒雖與你自小一處長大,但以我看來,並非良配。倒是鴻哥兒生性天真,即便來日能夠金榜題名,也需要一個賢內助,不然指不定給人誑了去,倒不知哪家的千金合適。”

    想到自家哥哥那天真得有些傻的性子,顧柔嘉也是心中好笑。不拘如何,這輩子,她一定要將哥哥看好了,讓他不再被鄭軼那混賬東西所蒙蔽。好在哥哥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決心好生鑽研功課。可以他那性子,到底需要一個壓得住他的女孩兒,免得他頭腦發昏,又幹出蠢事來。

    可是溫含芷那一片芳心……

    念及此,顧柔嘉難免犯了難,還是強撐著和姐姐說了一會子話,不多時,顧貴妃便稱要休息,顧柔嘉應了一聲,心中倒是思念起沈澈來,今日一日了,她也不曾好好與沈澈說上一會子話。顧貴妃似是看出了妹妹的心思,道:“紅鸞,你且陪二姑娘去瞧一眼九殿下。”

    險些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紅鸞忙說:“娘娘三思才是,今兒才因為九殿下鬧出這種事來,若是由我領了去,豈不是更讓宮中非議?”

    “她們不敢非議,今日才鬧出這事來,最後我與沈澈皆是清白,淑妃更是因誣告被褫奪了封號,誰敢再堂而皇之的說我與沈澈有染?”顧貴妃笑著搖頭,全然是從容,“因而咱們就是去了,也是行得正坐得端。況且你忘了,淑妃稱在太液池見了我和沈澈說話,是因他遇見了嘉嘉,這才與我說起妹妹的近況。倘若有人問起,你就說,今日給沈澈招致無妄之災,嘉嘉覺得心中有愧,想去賠不是,這就是了。”她說到這裏,笑得愈發的了然,“況且,現下安定長主在宮裏,若真有人亂嚼舌根,不知得有多不開眼,才敢去觸陛下的黴頭,讓他再在長主麵前丟臉。”

    聽完這話,紅鸞神色稍霽,也就領了顧柔嘉往外麵去了。才鬧出了淑妃誣告之事來,宮中所有人皆是謹言慎行,無一敢莽撞,免得又開罪了皇帝,招來無妄之災。因而一路上,幾乎都不曾遇見什麽人,醒了約莫一刻鍾,方才行至一座小宮殿前。顧柔嘉從未到過沈澈的住處,隻覺此處實在是很小,和宮中大部分宮室都不一樣,孤零零的坐落在一處,連門檻都是陳舊不堪,透著幾分說不出的古樸肅穆,從門往其中望去,雖說是清掃得幹幹淨淨,但看地麵和抄手遊廊,都是很有些年頭不曾修繕了。

    看來,雖然皇帝礙著安定大長公主不得不善待沈澈,但這善待,到底沒用什麽心。

    跟了紅鸞踏入宮門大門,其中安靜得很,除了枝間鳥雀清啼,不聞半點聲音,都快要行至主殿前,才有一個老嬤嬤迎上來:“貴妃娘娘使不得,怎的親自來了咱們這裏?傳出去隻怕讓人說閑話的……”她頗有些年歲了,眯著眼看著顧柔嘉,後者不知她底細,忙迎上去要扶,她才看清顧柔嘉,“哎喲,不是貴妃娘娘,姑娘生得好,和貴妃娘娘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是……顧姑娘?”

    顧柔嘉頷首稱是,又問:“九殿下在麽?”

    “在呢。”老嬤嬤笑道,顫巍巍的往主殿去,一麵去一麵念叨,敲了敲門,其中才傳出一聲淡淡的:“怎麽?”

    “殿下,顧姑娘來了。”老嬤嬤說道,其中立時響動起來,還有清脆的撞擊聲傳來,顧柔嘉心中大駭,尋思著難不成沈澈這裏有什麽異動,當即壓不住心中擔憂,將門推開。卻見沈澈和旺兒兩人在其中,一個忙慌慌的收拾著瓶瓶罐罐,一個忙慌慌的穿衣裳,桌上還扔著好幾團帶血的紗布,那鮮血淋漓,幾乎將紗布都給浸濕了。

    旺兒手上還捏著一個小巧的羊脂玉瓶,見顧柔嘉立在門前,隻能笑著迎上來:“顧姑娘,殿下有些不方便,姑娘還是先行出去罷?”

    顧柔嘉半點不理他,看著沈澈,他才穿好衣裳,臉色依舊白得病態,滿臉的淡然如冰,薄唇略有些蒼白,但抿得很緊,好似和平日裏並沒有什麽差別,但屋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加之那幾團染血的紗布,顧柔嘉就是傻也明白怎麽回事了,一股腦兒避開迎上來的旺兒,叫道:“你是不是傷口裂開了?沈澈,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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