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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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安定長主為陸劍鋒向沈清提親之事, 在京中可謂引起了軒然大波, 當日京中盛傳陸劍鋒心悅顧柔嘉,為著這流言, 顧柔嘉遭了多少貴女怨毒的目光。誰知顧柔嘉轉頭就嫁給了沈澈, 不過幾日,又傳出陸劍鋒和沈清之間的婚事,讓多少人鬧不明白之時, 又有酸話傳了出來, 既有關於沈清的,也有不少直指顧柔嘉,或是背後誹謗,或是暗指沈澈病弱之態怕是活不長久, 言語好不惡毒。

    隻是這些流言, 在傳入顧柔嘉耳中之前,已然被沈澈盡數料理,更有些背後嚼舌根的被不動聲色的發落,再不敢大放厥詞。

    及至二月,西夜國來使入京,皇帝初初痊愈, 在重華殿設宴之餘, 令禮部盛情款待, 萬不可怠慢, 另一邊, 為了安定長主親自開口求親之事, 皇帝倒也不敢貿然和老太太對上,隻能下了聖旨,令陸劍鋒與沈清擇日完婚。

    隨著天氣漸暖,日頭也漸漸長了,自成婚後,顧柔嘉愈發的貪睡,每一日都裹在被子裏睡到日上三竿。沈澈看似病弱,實則身子強健,每一日都醒得極早,在外用半個時辰打拳或是練劍,而後再親自給顧柔嘉備好早膳,連明月都免不得嘖嘖稱奇,直歎自家姑娘的確是有福。

    二月初,春闈開始,顧鴻影又是一番意氣風發,更是在妹妹跟前誇下海口,說定能中舉,惹得顧柔嘉和溫含芷皆是發笑,懶怠揭穿他。顧夫人還引了顧柔嘉在跟前,笑道:“隻消得九王待你好,我與你爹也就心滿意足了。你哥哥忙著考功名,倒也不急,你可要給阿芷留心著,咱們家的姑娘,絕不能委屈著。”

    縱然溫含芷不姓顧,但顧家上下誰不將她當做自家姑娘看待。顧柔嘉暗想溫含芷對哥哥的情誼,正欲開口說明,卻被溫含芷拉住。臨到四下裏無人,她才低聲說:“你何苦為我剖白呢?鴻哥哥那日雖說願意娶我,我思來想去,也明白他是哄我歡喜罷了,鴻哥哥心裏沒有我,他來日造化大,我不能隻圖自己歡喜,更不能拖累他。”

    她素來是柔弱的,如今卻是那樣的堅決,讓顧柔嘉不好再說什麽,隻應了為溫含芷擇婿的事。

    二月十五花朝節,又稱女兒節。昨兒沈澈又生出新的花樣兒,折騰了半宿,顧柔嘉又累又困,睡得好香,正是迷迷糊糊,就被沈澈抱到懷中坐定:“我的小懶貓兒,每一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我若不日日強硬著喂你吃飯,你是不是寧肯餓著?”

    顧柔嘉哼哼著,將臉埋在他懷裏,嘟囔道:“都是你鬧得我……”沈澈隻笑,舀了一勺肉粥吹涼了,才送到顧柔嘉唇邊:“既是我鬧得,那王妃給我些薄麵,先吃了再睡可好?”

    她胃口很小,吃了半碗稀粥就不要了,沈澈強硬著又喂了半碗,這才將她放回床上,自己就著她吃剩下的吃了早飯。顧柔嘉撐得難受,躺下後著實睡不著,隻得令明月來給自己更衣,繞出屏風後,才見沈澈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看公文,她不免訝異道:“今日不是再設宴款待西夜國來使?”

    “與咱們什麽幹係?”沈澈懶洋洋的笑,“你不愛飲宴,我也未必喜歡。況且又不是我想彰顯天/朝上國的威儀。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偶爾躲懶一次,也沒什麽要緊。”他一麵說,一麵起身引了顧柔嘉在妝鏡前坐下,大手執了篦子給她梳頭。顧柔嘉直笑:“咱們大燕有幾個男子像你這樣將妻子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傳了出去,仔細旁人說你不尊重。”

    沈澈輕輕一哂:“隻有那起子眼皮子淺的才說這話。常言道夫妻一體,既是娶妻,自然是將妻子與自己放在平等的地位上,隻要求妻子伺候自己,自己則作威作福?倘若沒有嗬護她一輩子的心思,也就不要禍害別人家的好姑娘。”

    大燕女子地位雖高於前朝,但到底是男尊女卑的天下,沈澈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讓顧柔嘉心中好生動容,喜色漫上了小臉。沈澈不再言語,篦齒輕輕刮過顧柔嘉的頭皮,帶來幾分酥麻的感覺,那雙素手是那樣的靈巧,不多時又給她梳了一個淩雲髻,又給他簪了步搖等首飾後,沈澈這才拉她起身:“嘉嘉妝成的樣子,好生貌美。”

    顧柔嘉羞得臉上紅豔豔的一片,好像天邊的紅霞:“你的手這樣巧,飯食你為我準備,妝容你為我梳成,不說我,連明月也要愈發憊懶了,瞧她這些日子都胖了。”

    明月驟然被點名,難免羞了起來,沈澈轉頭看了她一眼,眸子裏精光揚了一揚,旋即沒入了無聲,摟著顧柔嘉的肩說:“這話倒是,既然我能替了明月,嘉嘉不如給明月尋一個小子,讓她風光出嫁。她年歲也不小了,何況是自幼伺候你的,這些體麵與尊重,咱們都該給她。”

    明月羞得要命,也不敢再看兩人,支吾了兩聲,轉身就走,隻留了小兩口自行在屋中。顧柔嘉笑罵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什麽該給明月一份體麵,你分明是嫌她伺候在我跟前與我形影不離,讓你有時想逞凶也無處下手。”

    他喉中泛出低沉的笑聲來,抱了顧柔嘉起身:“為夫的好心,竟然給嘉嘉曲解成了這樣?”

    “好心?你就是一肚子壞水兒,我都是知道的。”顧柔嘉笑盈盈的啐了他一口,心中也思量起了明月的終身大事來。前世明月對自己忠心耿耿,後來顧家落敗,她也不知明月被賣到哪裏去了。這輩子她既有能力自保且保住家人,自然要給明月找一個好的歸宿。

    因今日是花朝節,為求一個好寓意,自然是要出門踏青的。兩人出京之時,京郊已然有不少人,或是吟詩作賦,或是三五成群種花求好征兆,草長鶯飛二月天,一片生機盎然,好不熱鬧。沈澈雖是帶著病容,但俊美無儔,更自有如仙人般的清華氣度,讓人一看就生出傾慕之心來;顧柔嘉容色傾城,又生得嬌小,立在沈澈身邊,乖順得如同一個瓷娃娃。兩人並肩而立,加之衣飾華貴,惹得不少人側目,或是含笑或是竊竊私語,神情既有歆羨又有嫉妒。

    吏部事宜繁重,自成婚來,沈澈大多早出晚歸,唯有休沐日才能和顧柔嘉在一起,因而顧柔嘉格外喜歡,笑盈盈的跟在沈澈身邊。兩人離得那樣近,沈澈握了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他的手涼涼的,那樣舒服,顧柔嘉不覺微微臉紅,掙了一下不曾掙開,抿著唇不語。若非兩人的衣袖皆是寬大,將交握的手遮得嚴實,隻怕已然給人看了去。

    溫順的讓他牽著,顧柔嘉臉兒發紅,滿是嫵媚,因為她臉紅,引得不少人更是側目連連。察覺到這些人的目光,顧柔嘉更是臉紅,盈盈望著沈澈,後者把玩著她的小手,半晌後才笑道:“此次西夜國來使除進貢玉石,更是帶來了二十名美人進貢。”

    “美人?”本是羞赧,顧柔嘉卻微微一訝,“西夜玉石很好,又何苦要進貢美人?”

    “西夜這些年的玉石雖好,產量卻大不如從前,此次送來的玉石不到十年前的一半,為免皇帝發怒,怎的不帶來些美人投其所好?”沈澈哂道,“那些女子個頂個的鮮妍豔麗,有些人最好女色,才痊愈的身子,隻怕又要敗壞了。”

    以皇帝慣好女色的性子,隻怕得了美人,更是樂不思蜀,沉迷女色最是虧空身子,皇帝也不再年輕,再這般下去,也不怕馬上風,若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這才是滑稽至極。

    這樣想著,顧柔嘉直笑,本就豔麗逼人的小臉更是明媚,順勢靠在沈澈的手臂上:“隻是咱們那位嫂子可不是好相與的人,也說不準那些美人會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原本顧柔嘉一直擔心著皇後會借顧貴妃和齊修遠相見失態的事大做文章,但皇後卻沒有半點動作,好似一切都是顧柔嘉誤會她了。

    她撒著嬌,小女兒動人之態讓多少男子皆是歆羨起沈澈來,沈澈就勢將她抱入懷中:“好個纏人的小丫頭,方才還不許我牽著,如今自己纏了上來。”他說罷,又壓低了聲音:“傻丫頭,你以為經曆了那鳳命之事,皇後還肯維護他?哪怕麵上不得不維護著,心裏卻也恨不能他死。往日皇後隻需等他死,如今可不知道還願不願意他活著。”

    這對世上最尊貴的夫妻,或許本就是無情,或許那些曾經有情,但那些情誼被權力和算計磨完了。那日皇帝抬出“鳳命”二字來,無疑是打了皇後的臉,皇後何等陰毒的人,麵上不說,內裏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縱然滿心期待他二人狗咬狗,但顧柔嘉竟不知何故,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的感覺。轉頭,她深深的看著沈澈,後者臉色一如初見般白得病態,但他眉宇間那樣英氣,英姿勃發,如天生的上位者,應該站在最高處俯視眾生、睥睨天下。端詳了他一陣子,顧柔嘉忽的一笑,握緊他的手,輕聲說:“沈澈,我好慶幸,我遇到的是你。”

    前世鄭軼的背信棄義,讓顧柔嘉對於人性很是失望,何況她曾經那樣懼怕沈澈,怕他會像前世一樣,再將姐姐幽禁起來。可是後來她和沈澈相識、相知,直至現下心心相印,她很明白,他為人冷淡,睚眥必報且手段狠絕,但他從來都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他恩怨分明,對於認定了的人更是百般嗬護,溫柔得如同對待至親。

    對於她的表白,沈澈微微一怔,旋即微笑道:“我也慶幸我能夠遇到嘉嘉。”他笑得那樣好看,讓顧柔嘉心兒一蕩,好像鏡湖投下了巨石,一圈圈的蕩著漣漪。將腰間的小荷包取下來,她笑著撒嬌說:“我們去給母妃種花好不好?”

    小山穀中還是那樣的清幽,不時有雀兒的清啼,沈澈和顧柔嘉沿著小路進了屋山穀,陽光熹微,照在宸妃的墳塋上,好似鍍上了一層金邊,去年顧柔嘉種下的花正迎著微風怒放,一簇姹紫嫣紅,好看得很。顧柔嘉小跑著往墳前去,恭恭敬敬的給墳塋行了禮,複對沈澈轉頭笑道:“咱們往後每一年都來給母妃種上一簇花,每一年都有新的花,母妃也會歡喜的。”

    “你這樣有心,母妃自然會歡喜的。”看著她喜滋滋的小臉,沈澈唇邊揚起笑容來,自己也向墳塋行了一禮,猶似自言自語:“嘉嘉她很好,隻是她年齡還小,兒子也不打算讓她這樣早就受孕育之苦,待她再長些歲數,母妃也能有孫子了。”

    他聲音很小,小到了轉瞬就被吹散在了風中,顧柔嘉轉頭看他:“你好壞,也不曾來幫我一把。”

    沈澈隻是笑:“來了。”一麵應聲,一麵行至她身邊,看著她拿著一把小花鋤挖得不亦樂乎,又將幾粒花種灑在挖出的小坑裏,細細的填上土,又去尋了小桶來澆上水:“待明年開花之時,就能見了這一簇鮮花了。”

    她這樣喜形於色,讓沈澈蒙上了一層歡喜,看著那一小片濕潤的土地,順口問:“那嘉嘉種的什麽?”誰知話甫一出口,小丫頭的臉竟然紅了起來,半晌後才磕磕巴巴的說:“是萱草……”

    她臉兒憋得那樣紅,沈澈“唔”了一聲:“宜男草?”

    萱草又名“宜男草”,大燕之中一直有說法,說婦人佩戴萱草,就會生下男孩兒。現下顧柔嘉種下萱草,又羞成這樣,分明是存了想要生兒子的心思。沈澈挑眉,烏泱泱的眸子裏好似帶上了幾分邪佞,霧蒙蒙的看不真切,不由分說就將顧柔嘉抱了起來,低聲道:“好個孟浪丫頭,原來是存了這樣的心思,當真這樣想為我生個兒子?”

    “我想給你生個寶寶。”好似做了壞事被發現了一樣,顧柔嘉羞得慌,摟著沈澈的脖子,“咱們早些生個寶寶好不好?你政事繁忙,來日定然更忙,不能時時陪我,我總要給自己找些事來做。”

    “咱們不急,我往後多陪你。”雖未接觸過女子產子之事,但沈澈特特問過太醫,女子的確不宜過早生產,否則有傷根本。顧柔嘉尚且不滿十六歲,待她再長些歲數也不遲。

    眼見他不應,顧柔嘉哼了哼,賭氣不肯理他,連黃昏時回京,都雙手托著腮,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做派。沈澈隻是笑著將她抱在懷裏:“小丫頭與我置了半日的氣,還不曾消氣?”

    顧柔嘉撅嘴說:“要我消氣,你改了主意就是,我年歲也不小,既是嫁了人,也就該有做母親的覺悟。”抬眼滿臉希冀的去看他,後者則毫無動容之色,為免她再鬧,索性將由頭都攬到自己身上,說:“嘉嘉有做母親的覺悟,為夫卻還未有做父親的覺悟。”

    顧柔嘉頓時賭氣,氣哼哼的去咬他的衣襟,偏生沈澈還是那派淡漠的樣子,出塵的氣度讓人不免讚歎,壓根兒不理顧柔嘉的癡纏。後者立時著惱,賭氣說:“你是沒有做父親的覺悟,還是不想與我生寶寶呢?是不是換了旁人,你就有了覺悟?”

    沈澈立時虎了臉,將她抱到膝上,大掌順勢打她的小屁股:“小丫頭仗著我疼你,就又胡說?除了你之外,我從不讓女人近身,又有什麽旁人?”

    “那是因為府上沒有女人。”顧柔嘉知道自己是在胡攪蠻纏,但心裏還頗有些有恃無恐,分明是知道沈澈疼自己,絕不會與自己生氣之故。她半真半假的擠出淚來,待行至九王府前,也不要沈澈抱下車,自己逞能下車,唯恐她摔著,沈澈仍將她接了滿懷,他懷裏涼涼的,卻是那樣的寬厚,顧柔嘉又覺得自己好似太過分了,蹭在他懷裏,輕輕說:“是我錯了,我不該刻意氣你……你嫌我年歲小不肯與我生孩子,那咱們什麽時候要孩子?”

    “待你年滿十八歲,咱們就要孩子。”知道自家小嬌妻是最心軟不過的人,沈澈大掌輕撫她的背。他大掌的涼意透過略顯單薄的衣衫傳來,讓顧柔嘉蹙了蹙眉,她年滿十八歲,還需足足兩年!頓時又泄氣,顧柔嘉趴在沈澈懷裏,腦中當即浮出先斬後奏的念頭來。

    她就不信,她若有了身孕,難道沈澈還能硬著心腸讓她將孩子落了不成!

    暗自打定了主意,顧柔嘉越想越歡喜,又笑著去牽沈澈的手,卻見旺兒和明月神情都不太好。如今月色已明,反倒是有了幾分淒清的意味。顧柔嘉不明所以:“你二人怎的都不說話,誰給你們委屈受了不成?”

    “王妃這是哪裏的話?怎能有人給奴才和明月委屈受?”旺兒笑得毫無破綻,一麵說,一麵看向了沈澈,分明是有事要稟。心知他是刻意瞞著自己,再看明月擔憂的神情,明月也是知道的,顧柔嘉頓時有氣,說道:“你們好生能耐,個個都知道的事,隻與沈澈講不與我講,還是闔府上下隻想將我一個人蒙在鼓裏,我雖不是個能耐的,卻也不能讓你們這樣輕視了。莫非這王妃二字,你們都隻是嘴上叫叫,從不將我當做正經八百的女主子?”

    明月急切萬分,張了張嘴,還是不敢先出聲,唯恐惹惱了沈澈。旺兒也是尷尬,腦中轉得飛快,倘若是說,自家殿下怕要秋後算賬,隻是要是不說,王妃現下就要算賬。旺兒目光快速的在夫妻二人之間一掃,迅速權衡出利弊來——憑得殿下如何生氣,隻消得王妃撒個嬌服個軟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若是王妃生氣了,自家殿下隻怕更為生氣,到時候那眼神可都是透著殺氣的!

    因而,旺兒含著恭順的笑意,向兩人打了個千:“回王妃的話,今兒殿下與王妃到京郊踏青後,陛下令人送了五個西夜國進貢的美人來,說是充盈王府後院,也好為王妃娘娘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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