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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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時間推移, 殿試漸進,如今沈澈司掌吏部之事,自然格外忙碌,幾乎每日都是二更之後才回來。他本就清瘦, 好似又清減了一些,讓顧柔嘉心疼至極,自己像模像樣的鑽到廚房裏去為他搗鼓宵夜,偏偏她手藝不如沈澈, 每每做好, 都覺得自己短了一截。

    這日裏,顧柔嘉回娘家, 隻與溫含芷共坐窗下說話。她想了許久,還是試探著說:“哥哥自三月去了書院就沒有回來了?”

    上次為了李家二郎的事, 溫含芷與顧鴻影大吵一架,此後溫含芷如吃了秤砣一樣,對顧鴻影避而不見,想到哥哥臨走時那霜打的茄子一般落寞神色, 讓顧柔嘉心中很是為難, 隻盼著他二人和好如初。

    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顧柔嘉惴惴不安的看著溫含芷,後者的確是柔弱且逆來順受的,但這樣的人一旦決絕起來, 就是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倘若溫含芷當真鐵了心, 隻怕自家哥哥要傷心死。

    沉默了良久, 溫含芷才輕輕點頭:“說是為了殿試用功,隻留在書院看書。”

    見她還肯提顧鴻影,顧柔嘉才放下心來,拉了她的手:“阿芷,你是知道哥哥的。你不要與他置氣可好?我瞧著他走的那日,跟丟了魂似的,心裏好生難過。”

    溫含芷目光瀲灩,盈盈波光閃動,好似落寞頹敗,搖頭:“你知道我的,我不過與李家二郎說笑了幾句,他就大發雷霆,我這心裏……人人都能說我又蠢又笨毫無識人之心,獨獨他不可以。”她說到這裏,眼中蒙上了水汽,又擦了擦眼睛,不肯哭出來。顧柔嘉忙不迭勸她,躊躇著要不要將自家哥哥可能是吃醋了的事告訴她,又怕是自己會錯了意,讓溫含芷空歡喜一場。

    兩人又說了一陣子,溫含芷才抹著眼淚搖頭:“我這次當真惱了他,誰來做說客也不好使。”顧柔嘉張口欲言,到底沒說出什麽來。

    好容易殿試結束,吏部繃緊的弦也放鬆了下來,這些日子疏於陪伴顧柔嘉,沈澈心中有愧,特特告了假,在王府裏陪伴顧柔嘉。

    如今已是六月,天氣炎熱非常,顧柔嘉本就畏熱,唯恐她熱壞了身子,沈澈花費重金求來澄水帛,浸了水掛在屋中,滿室清涼。顧柔嘉穿了一件薄薄的襦裙,不由分說要膩在沈澈懷裏睡覺,素來對她極為嬌縱,沈澈抱了她在懷,自己則取了公文來看。

    這一覺睡得極為香甜,直到昏昏的醒來,她還撅著嘴,撓了撓臉頰,又朝沈澈懷中鑽了鑽,眯著眼睛去看他手中的公文。吏部掌官吏之事,無非就是各處官員如何如何,懶洋洋的打了個嗬欠,她“唔”了一聲,偎在沈澈懷中不說話。

    “醒了?”沈澈低頭看她,見她圓溜溜的大眼睛帶著幾分困意,也擱了公文,“你畏熱,我給你晾了清風飯,你嚐嚐。”他一麵說,一麵取了紫檀方幾上的清風飯來,一勺一勺的喂給顧柔嘉吃,見她吃得香甜,沈澈心中歡喜。顧柔嘉將勺子取到自己手中,如法炮製的給沈澈喂食:“吃東西總要一起吃才好吃。”

    兩人分食了一碗清風飯,顧柔嘉喜滋滋的偎在沈澈懷中,把玩著他腰間的香囊。沈澈的貼身物件全都是出自她手,隻是她於女紅並不擅長,雖算不得難看,但也實在稱不上好看。沈澈雖從不嫌棄,佩在身上很是愜意。

    兩人正說著,外麵則有人通稟,說是颯敏來了。喜得兩人皆是起身去迎,讓人去搬一張嵌螺紋公座椅來請颯敏坐下,又讓人端了冰碗來,沈澈這才問道:“這樣熱的日頭,颯敏姑姑卻過來,可是姑祖母有要事吩咐?”

    “要事說不上,喜事卻是真真兒的,老主子歡喜著呢,讓我來知會九王殿下和王妃一聲兒。”颯敏笑得合不攏嘴,極是親厚,“這幾日郡主身子不舒服,又想硬扛過去,偏給將軍發現了,本還支支吾吾不肯看大夫,被將軍領著太醫堵在了屋中,一診之下才發現是有了一個月身孕。”

    顧柔嘉又驚又喜,急急說道:“當真是有了身孕?”陸劍鋒和沈清在四月十五才成親,如今才六月,可見是成親才半月就懷上了孩子。顧柔嘉心中自然為陸劍鋒和沈清高興,這熱乎乎之餘,卻又生出幾分說不出的感覺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肚子,心裏陡然空落落的。

    他們成親還不到兩個月就有了喜訊,可自己嫁給沈澈已近半年,卻始終不曾有消息。哪怕沈澈說待自己十八歲後再要孩子,但她可是每日都留心了許多,趁沈澈不在王府時吃了好多補身子的藥,到底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難道是自己無法生育麽?

    這個念頭甫一湧上心間,顧柔嘉像是被人兜頭打了一悶棍,臉兒陡然白如金紙,好像忽發惡疾,隨時都要昏過去一樣。身邊的沈澈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不妥,忙攬住她坐下。自家小嬌妻數度說起想要孩子,都被自己拒絕了,此刻聽得沈清有孕的消息,這小腦瓜裏不知想了些什麽有的沒的,不然也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雖不知顧柔嘉到底怎麽了,但颯敏跟隨在安定長主身邊,何等敏銳的人,見顧柔嘉一言不發的白了臉,也是明白了幾分。這相熟之人,誰不明白沈澈和顧柔嘉對彼此珍惜到了骨子裏。隻怕一向歡喜愛笑的顧柔嘉早就渴盼生下她和沈澈的孩子了,隻是遲遲沒有消息。而沈清一朝有孕,難免讓顧柔嘉有所觸動,心中怕是惶急了起來。

    隻是這樣的事,顧柔嘉不說破,旁人怎好去說?因而颯敏隻裝作不解,含著得體的笑容,關切萬分的看著顧柔嘉:“王妃可要好生休息,當心自己的身子。”

    顧柔嘉懨懨的點頭,心中愈發的難熬,伸手拉住沈澈的衣裳,輕輕的說:“我曉得,多謝颯敏姑姑關懷,陸將軍將為人父,委實是恭喜。”

    颯敏謝了,又不免暗歎。顧柔嘉宅心仁厚又知禮非常,勿怪老主子喜歡,隻是不想她這樣渴望孩子。今日來本是來報喜,反倒是讓她不痛快起來。

    想了想,顧柔嘉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溫順的坐在沈澈身邊,隻與颯敏說笑。颯敏說了一陣子,也就要離開,顧柔嘉隻說自己相送,忙起身去了。兩人一直出了外間,顧柔嘉看著颯敏,欲言又止,颯敏歎了一句:“王妃何苦?這樣憂思過重,反而對身子不好。”

    “郡主有了身孕,我是又羨慕又嫉妒。”顧柔嘉搖頭直歎,抿著嘴兒好似要哭了,“陸將軍和郡主才成親不到兩個月就有了喜訊,我這心裏……”

    “王妃還小呢,急這些做什麽?咱們九王又不是那樣定要逼著王妃生孩子的人,後院又清淨,還不用像那些烏煙瘴氣的王府後院一樣,定要生個兒子來鞏固自己地位。”颯敏含笑勸道,“今日本是奉老主子的意思來報喜的,不想讓王妃不痛快了。”

    “這是喜事,姑祖母記得沈澈與我,這才肯請姑姑來知會,隻是於子嗣上,是我心窄。”顧柔嘉懨懨搖頭,心中愈發酸澀,“沈澈說他不急,可是我急,我想為他生下孩子。”

    想到可能是自己身子出了問題,這才會沒有子嗣,顧柔嘉滿心苦澀,不覺颯敏握住她的手:“王妃還小呢,這樣小的年齡,還是個孩子,做母親也未免操之過急。王妃總要寬心才是,這事急不來,再等王妃長大一些再急也不遲。”

    顧柔嘉悻悻應下,將颯敏送走,自己則投入了沈澈懷中。沈澈知她心病,寬慰道:“咱們過兩年再要孩子,你太小了。”

    “我可不小,已然十六歲了。”顧柔嘉抬頭看著他,想爭辯又覺得沒力氣。哪怕是對沈澈,她也不敢問出是不是自己不能生育,倘若如此,沈澈會不會嫌棄她?

    越想越覺得心中不是滋味,顧柔嘉麵上不說,但心裏默默地盤算著定要將此事探查清楚才好。沈澈不知她想什麽,隻怕她多想傷了身子,隻淺啄她的額頭:“咱們會有孩子的,我保證。”

    顧柔嘉接連悶了好幾日,直到殿試放榜將近,沈澈回了吏部當差,她才賊兮兮的令人請太醫院正提前來請平安脈。那太醫院正來的時候,顧柔嘉腦中已然千回百轉,默默不語。太醫院正乃是國中聖手,進來之時已然偷偷瞄了顧柔嘉一眼,見她雙頰紅潤且有光澤,一點不像害了疾病。他心中嘀咕,但醫者說是望聞問切,缺一不可。因而他隻是向顧柔嘉打了千:“九王妃金安。”

    顧柔嘉令人搬了繡墩來請他坐下,隻伸出手令他號脈。太醫院正取了絲巾置於她手上,這才搭上兩指,沉吟半晌,他收回手,道:“王妃脈象中正平和,除去微有些氣虛脾弱之外,甚是健康。”

    “當真健康?”顧柔嘉似信非信的問了一句,將太醫院正問得一懵,旋即頷首:“是,王妃脈象所示,唯有氣虛脾弱,其餘並無半點不妥。”

    話雖如此,但太醫院正心中直犯嘀咕,九王妃特特令他早些來請平安脈,還叫他以為王妃是不是頭疼腦熱,不想半點差池也沒有,讓他愈發的納罕。顧柔嘉皺著臉兒,好似有些難以啟齒,明月會意,將屋中侍女盡數屏退後,這才重回顧柔嘉身邊。後者稍稍自在了些,問道:“實則我想問問院正,我、我身子可有什麽不妥,可會、可會影響到子嗣生育……”

    她聲音漸次低了下去,羞得小臉火紅,好似隨時都要燒起來。太醫院正呆愣片刻,心知這年輕的九王妃怕是存了心思要個子嗣,這才會問這樣的話。作為唯一能在前朝後宮出入的朝臣,太醫知道太多的皇家陰私,現下顧柔嘉這般含羞帶怯的模樣,她容色頗美,甚是豔麗,更是嫵媚至極。太醫院正望了她一眼,饒是已非少年,但他仍是心中一蕩,直歎九王當真好福氣。這等容色傾城的美人,羞起來當真是人比花嬌。

    他萬分恭順,向顧柔嘉行禮道:“恕臣無狀,敢問王妃,每月月信是哪一日,可有延遲或提前?每月月信時可有腹痛、手足痹冷之事?”

    他問得沒有半點忸怩,但顧柔嘉臉上越來越燙,隻恨不能鑽到地縫裏去掩飾自己的羞澀。因為太過窘迫,她連耳朵根都發紅了,拉著明月的衣袖,甚是羞臊。可明月還未出嫁,比她更羞,主仆倆脹紅著臉,磕磕巴巴回答後,顧柔嘉拉得明月衣袖更緊了,心跳好似擂鼓一樣,咚咚作響。

    相比她的局促,太醫院正極為淡然,想了一想,又一次為她號了脈,斷言道:“王妃身子無恙,假以時日,必將為九王殿下誕下小世子。”

    聽得太醫院正如此肯定的話,顧柔嘉心中懸著的巨石陡然落地,一股子欣喜悄然蔓延。那日她以為自己身子有問題,幾乎要痛哭流涕了,現下得了確切答複,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隻是轉念,她心裏又有些不大安生了,小手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她喃喃自語一樣問道:“我身子既是康健,為什麽遲遲沒有身孕?”

    太醫院正道:“身孕之事,變數甚大,且不說王妃與九王殿下成婚不到半年,即便成親多年,子嗣隻是也並非一人之故。”

    誠然顧柔嘉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但她是那樣急切,想要給沈澈生一個孩子,她想能夠抱著自己和沈澈的孩子,哪怕再難再險,也是甘之如飴。她蹙眉想了一想:“那你的意思……是沈澈?”

    原是想寬慰這年輕的王妃,誰想扯到了沈澈頭上去,太醫院正唬得渾身一激靈,忙道:“王妃切莫多想,臣絕無此意。九王殿下看來病弱,但身子極為強健,底子很好,加之常年習武強身,更絕非有恙之人。”

    他忙解釋,額上冷汗都嚇了出來。沈澈身子強健,醫者仁心,他定不能胡言亂語,其二也是因為沈澈行事狠辣,若是叫他知道因為自己一句話,讓九王妃誤會他“不行”……

    自己可還想多活幾年呢!

    顧柔嘉撇了撇嘴,歪在那裏不言不語,靜默了好一陣子,顧柔嘉酡紅又一次布滿雙頰,顧柔嘉握緊了小手,因為用力過猛,指節發白:“院正久居太醫院之首,醫術藥理都是萬裏挑一的。敢問院正可有、可有生子秘術……”

    太醫院正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看著顧柔嘉,後者臉上給他看得愈發脹紅,深吸一口氣,還是沒有露出半點怯意來:“我是天家的媳婦,院正明白子嗣對於天家的重要性。”

    “臣明白。”這京中誰不知道,九王極是愛重王妃,幾乎是捧在了掌中,聽說連陛下賜的美人都給他盡數嫁了出去。京中多少人說酸話,稱顧柔嘉生性善妒。但如太醫這種天家近臣可就都知道,九王妃性情嬌軟純粹,素來是與人為善、宅心仁厚的主兒,是九王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不願讓她受半點委屈。因此太醫院正哪裏敢開罪顧柔嘉,忙不迭行了一禮,思量片刻,又提筆一蹴而就,寫成了一張藥方,“王妃一片心,臣自然能夠明白,隻願王妃能夠早日誕下麟兒。”

    看著那字跡潦草的藥方,顧柔嘉頓時露出一個笑容來,小心翼翼的令明月收在妝奩最底層後。這才笑盈盈的去看太醫院正:“多謝院正體諒,事成以後,我自有重謝。”

    太醫院正稱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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