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宋老板拒絕買入綠蘿煙，春草一巴掌拍在櫃台桌麵上：“不買你還誇那麽久？”

    薑綺羅也有種一腳踩空的感覺，問道：“這布哪裏不妥？”

    宋老板誠惶誠恐：“霍前輩染的布哪裏會有不妥？隻不過這布放在我們店裏是賣不出去的。”

    薑綺羅在布莊裏走了兩圈，甚為疑惑。她明明看見經過店鋪裏的幾名顧客頻頻向綠蘿煙投來豔羨的目光，綠蘿煙的銷路也沒必要憂慮。

    薑綺羅笑道：“宋老板若是覺得綠蘿煙太貴，不妨說個稱心的價格，我隻當交宋老板這個朋友。”

    交朋友自然隻是客套話，薑綺羅今天來集市這趟目的也隻是買回去拱染坊運轉的白布和貧民窟的口糧，至於這布能不能賣出天價，那是無關緊要的事了。

    宋老板嘿嘿笑道：“在這座鎮子上，沒有人會穿綠蘿煙。”

    薑綺羅奇道：“怎麽會呢？這布犯了什麽忌諱？”

    宋老板搖頭：“從前的綠蘿煙是絲綢，既然是絲綢，就是我等商賈之流不能穿之物。”

    春草叫到：“還有這種事？別人穿什麽衣服還管得著嗎？”

    薑綺羅說道：“人分士農工商，商人總是被瞧不起的，所以王公貴族就定下法令，就算再有錢，商人也不許和他們穿得一樣。”

    她又問宋老板：“可是這塊綠蘿煙不是綢緞，而是普通的棉布啊，誰穿都沒有問題吧？”

    宋老板笑道：“材質變成棉布，這塊就不是綠蘿煙，而是模仿。咱們這鎮鄰近京城，商戶都是常去京城做生意的。京城裏的人眼光毒得很，看見誰穿著棉布仿製的綠蘿煙，這人可就跌份兒大了。”

    薑綺羅摸著手裏的布，很是惋惜，問道：“隻怕鎮上另外幾家布莊也不會收這塊布了。”

    宋老板搖頭：“要臉麵的布莊不會收，有身份的客人也不會買。”

    春草嘟著嘴巴：“明明那麽好看，你們真不識貨……”

    薑綺羅歎口氣，沒想到碰上了這麽一個釘子。“既然這樣，總有些地方會要這塊布吧？”

    宋老板道：“你可以去街邊吆喝兩聲，說不定有人願意買。”

    薑綺羅暗暗失落，街邊買布的都是平頭百姓，出價可比布莊差遠了。可是別無他法，他們隻好告辭。

    “且慢。”宋老板喊住了薑綺羅，伸手遞出一張紅彤彤的請柬，上麵寫著四個燙金的字“織染大會”。

    “明年入夏時在山東有個織染大會，天下有頭有臉的布莊染坊都會出席。你若是想去，我給你寫封薦函。要是霍前輩賞臉，讓我們能一睹他老人家的風采的就更好了。”

    薑綺羅拿著火紅的請柬，臉上快要掛不住了，她現在還要在街邊吆喝著賣布呢，連踏入織染大會的門檻都不夠格呢。

    不過師父或許想去看看。

    “那就多承宋老板厚愛了。”

    宋老板又掏出一塊元寶：“還有這個，算是敝店給薑老板的訂金。薑老板染出新顏色之後送來敝店即可。”

    薑綺羅不敢接，說無功不受祿，新布還不知什麽時候染成，收訂金不妥。

    沒來由的幫助比沒來由的敵意更讓人不安。

    宋老板笑起來，眼睛裏閃著精明的神采：“也有勞薑老板在尊師麵前多說些好話，霍前輩再染出什麽花樣，一定先拿來讓我開眼啊！”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薑綺羅知道了他熱情的原因，總算心安理得了。

    集市開了好一陣了，人流陸陸續續湧來，越發熱鬧起來，各家的生意也到了最興旺的時候。

    薑綺羅把綠蘿煙交給春草，她帶著紀寧去買染坊用的東西。

    賣出那匹綠蘿煙不是難事，就算不是綢緞，單是霍老頭的染工就足夠引人注目了。春草抱著布在街口處一站，不多時就圍過來好幾人來問價。

    春草幹脆讓他們價高者得，最後是個仆人模樣的人擲下嘩啦啦一吊錢，把綠蘿煙買下了。

    春草掂量著那吊錢，心裏暗道比起真的綠蘿煙少了好多啊。

    仆人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卻得意洋洋起來：“不用找了，我家主人最近要娶小妾，多的錢就當讓你沾沾喜氣。”

    春草道無語地揮別買主，發現宋老板說得很有道理，會買下這匹假的綠蘿煙的人果真沒什麽頭臉。

    薑綺羅買了新的驢車，又去挑了幾匹白布。她結了錢，問攤主道：“除了棉布，人們大多還穿什麽布料？”

    老板如數家珍地道來：“棉麻葛紗，這都是咱們尋常人穿得起的。至於綾羅綢緞，那要去養蠶的地方買了。怎麽？薑老板打算做綢緞買賣了？”

    他不免有些失落，薑綺羅算是他一個穩定又忠實的買家，人也很是友善，失去了她的生意很可惜。

    薑綺羅全沒聽到老板的問話，隻是低頭看著腳麵，過了好久，忽然問老板：“您會不會織紗布？”

    老板翻翻眼皮：“那玩意比棉布好織的多，隻是沒人拿紗布做衣服，至多做個蚊帳，更沒人給它染色啦。薑老板，你這主意可是動歪了！”

    他笑著調侃，卻見薑綺羅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她仿佛入了迷障，不知道在想什麽。

    紀寧連喊了薑綺羅幾聲，她的魂兒才從不知何處回到市集。“怎麽了？”

    “春草在找我們呢，咱們去和她匯合吧。”

    薑綺羅和他一道把白布放上小車，笑道：“你盯春草倒是很緊，咱們在這邊買東西，你的眼神一個勁往集市那邊瞟。”

    紀寧不屑道：“她那個臭脾氣，兩句話不合就和人吵起來，我是時刻準備著去勸架。”

    兩人收拾完畢，趕著小驢車去找春草，臨行時薑綺羅還鄭重地拍拍棉布攤老板的肩：“別這麽瞧不起紗布，說不定咱們能靠這個賺大錢呢。”

    棉布攤的老板嗬嗬地笑，目送老主顧離開，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回程路上，春草一直為綠蘿煙的歸屬而惋惜：“保健贈英雄，可是綠蘿煙卻落到個大俗人手裏，唉，早知道不賣了，留給我也好。”

    “你隻是又想要一件新衣服吧？”紀寧無情地戳穿了她。

    “是又怎麽樣？不行嗎？綠蘿煙穿在我身上肯定比那新過門的小妾好看！”

    紀寧嗬嗬兩聲，沒說是，不過也沒有反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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