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有師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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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綺羅的拜師儀式十分簡單,就是被越九霄按著磕了三個頭,磕頭完畢站起來時,她還沒有明白怎麽會從天而降這麽一件大喜事。
薑綺羅覺得這事比天還大,不過在貧民窟裏一點水花也沒有掀起來,染坊沒有工作,直接成了薑綺羅學藝和練習的場地。
“嘩——”霍老頭把薑綺羅跑了半個時辰的茜草潑了,“用這麽冷的水?茜草裏的紅色浸得出來才怪!”
薑綺羅惋惜地看著灑了一地的茜草,那是她用了整個上午采摘分擇的。
霍老頭對她的要求嚴得出格,從采原料到初步處理,全都要親力親為。春草想來當助手,也好讓薑綺羅專注於染布技法的學習,誰知被霍老頭罵得狗血噴頭:“從手指頭碰到染料開始,直到把染成的布送到客人手上,中間的每一步都深奧著呢。助手?沒聽說過學徒還有助手!你給我滾!”
春草和人對嗆從來不認輸,可是霍老頭瞪著大眼須發皆張的樣子哆哆逼人,嚇得她俏臉慘白,灰溜溜地跑了。
於是薑綺羅隻好一個人從山中采材料開始學起,三四天下來,連簡單的泡個茜草都不能讓師父滿意。唉,之前她都是指導染工如何做這些事的呢……
學了十來天,薑綺羅覺得依舊沒什麽長進,她做的事情甚至都沒什麽變化,但是另一件事卻在不知不覺時迫近了。
春草來找她:“東家,明天就是開集市的日子了,咱們去買點啥?”
薑綺羅一拍腦門:“我把日子徹底忘了。唉,咱們手頭沒有貨可賣,就先買些白布回來,也好讓染坊重開。”
春草笑得很無奈:“錢呢?”
薑綺羅閉上眼,覺得腦袋裏一團亂麻。到此為止,染坊的布隻成功賣出過一次,到現在整個貧民窟還靠當時賺的錢生活著,哪裏還擠得出富餘的錢來買布?
春草問道:“能不能賒幾匹?”
薑綺羅搖頭:“我們上次沒有按時送貨,布莊老板對咱們很失望。你知道在生意場上壞名聲傳得有多快?”
春草愁眉苦臉地挨著薑綺羅坐下,口中反複隻有三個字“怎麽辦”。想來想去,她狠狠踢開腳邊的石子:“都怪苗兒那個好爹!坑得親生女兒不敢見人不說,還把咱們的生意全毀了!”
小元村的染坊被潘管事就那麽毀了,已經是個不小的打擊,轉戰遠離薑家田莊的貧民窟竟然又功敗垂成,春草不由得罵起老天爺。
薑綺羅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怕什麽?大不了我們就從小作坊重新來過,從三匹五匹布的生意做起,這世上還有人要穿衣服,我們的布就有地方賣。”
“說得好!我的徒弟就該有這等恒心。”霍老頭施施然走進來,對薑綺羅露出讚許的一笑,不過立刻板起臉道:“你也就是誌氣高原這一項配稱我的徒弟,染技卻像屎一樣爛。”
薑綺羅知道貧民窟裏住久了的霍老頭說話粗俗,但心裏還是不舒服,她沒有差到那種地步吧?明明“雨過天青”和“洛陽女兒”兩種布都賣得挺好。
她腹誹之際,感到一大片陰影襲來,她連忙伸手一接,發現是一匹包裹好的布。
霍老頭道:“看你們手頭沒錢,我抽空染了一匹,明天你們去集市上賣錢吧。”
薑綺羅喜出望外:“我看師父從不關心生意上的事,卻原來一直記掛著染坊啊。唉,倒是我徹底疏忽了。”
霍老頭白她一眼:“所以你離一個獨當一麵的染坊主還差得很遠呢!”
薑綺羅點頭受教,霍老頭又說:“其實,我也不記得集市開的日子,都是姓越的小子告訴我的。他估計你手頭周轉不開,巴巴地跑來求我想點辦法。要不是他,我原本不想再染這一匹……”
薑綺羅陡然覺得手上的布沉甸甸的,她實在難以想象宰相之子如何跑到破茅屋裏去求一個老頭子。
霍老頭粗糙的手指在她眉心一彈:“蠢貨,姓越的小子是個好人,你可別犯糊塗啊。”
春草摸著光溜溜的布,歎氣道:“隻有一匹,能賣幾個錢?”
霍老頭冷笑道:“算你沒見識,從前我染的布可與黃金等值,現在比不上從前啦,不過也夠你們造了。明天賣了布,幾個小娃娃就可勁兒花吧!”
他說完背著手走了,心裏覺得很舒坦,這種大把撒錢罩著徒弟的爽快感前所未有。
雖然這筆錢還得徒兒自己跑腿去掙。
因為沒有了小貨車,這一趟趕集全憑步行,所以薑涵和養傷的越九霄沒有跟來,隻有薑綺羅、紀寧和春草。幸好待售的布也隻有霍老頭染的那一匹,越九霄背著也不算什麽負擔。
集市上的人熙來攘往,吆喝聲此起彼伏,豬馬牛羊的味道混在在空氣中,雖然刺鼻,卻有種十分現實的市井之氣。
他們來到舊識的布莊,請老板給估價。留著小胡子的老板還記著上次薑綺羅爽約的事,對她的熱情比從前差了許多。“這次染的什麽色?還是上次的桃紅和天藍?要是這兩樣,價錢可沒從前高了。”
新推出的花色總是奪人眼球一些,等風潮過了,價格會降下不少。
因為霍老頭已經把布包裹停當,所以薑綺羅也沒看過顏色,她和春草一起打開包裹,看到裏麵時,布莊內的所有人都歎為觀止。
像是映著青天的水波瀲灩,又像是晴空的滿庭芳草,這匹布才一展開,就令人覺得一片如煙似霧,綠意盎然。
藍中有綠,綠中有藍,水乳交融……
“這不是綠蘿煙?”薑綺羅瞪大了眼睛。
布莊老板點頭道:“是啊!消失了十年的綠蘿煙!”他看薑綺羅也是瞠目結舌,還很詫異:“不是你染的嗎?你那麽驚訝做什麽?”
薑綺羅說道:“是我師父。”
布莊老板肅然起敬:“尊師莫非是霍祥前輩?他老人家還在世?”
薑綺羅第一次知道師父的真名,也是第一次知道那個眼睛渾濁的老頭子在織染界的影響力。
布莊老板很識貨:“這匹綠蘿煙和十年前市麵上流傳的很像,卻不完全一樣,老實說比從前還是差了不少。”
薑綺羅黯然一歎,那是因為她爹害了師父的眼睛。今生今世,如何才能補償師父呢?
薑綺羅暫且放下師父的事,回過頭談生意:“宋老板,賞臉的話請出價。”
宋老板拈著小胡子歎道:“抱歉,這款綠蘿煙敝店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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