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趙府尹願意接這個案子，薑綺羅暗暗出了一口氣。她對春草說道：“帶他上來。”

    偷襲霍師父的人他們製住了，五花大綁一路帶上了京城。他身上的傷還沒處理，斷了的肋骨壓著肺，連說話都很難，一路走到京城已經痛不欲生。

    幾個村民把他推上堂，他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噗通一聲跪下，可是連磕頭都會刺痛，他隻能嗚嗚地流淚。

    春草看不慣，呸了一聲道：“裝什麽可憐，殺人放火的時候你不是挺凶的嗎？”

    趙府尹拍響了驚堂木，冷冷說道：“這是大堂，不是你們吵架的地方。原告，你的指控剛剛都已說清了，你們馬上給堂下的證人鬆綁。證人，他們的指控你可要反駁？”

    那人痛哭流涕，千萬根針抵在胸口一樣的痛，哪裏還說得出話來？他用微弱的一絲氣息勉強道：“潘、潘管事……他領頭……”

    趙府尹問道：“那是誰？”

    薑綺羅說道：“不過是薑老爺手下一條狗，薑老爺讓他咬誰，他就咬誰罷了。府尹大人別被迷惑，薑老爺才是幕後元凶！”

    趙府尹垂下眼眸沉思，他眼睫甚長，投在臉上一片濃重的影子，像是雪原上飛鳥的影子一樣，莫名便有種清冷孤高之感。

    薑綺羅忽然同情起他：這位山中高士一樣的趙公子，聽聞薑小姐越軌的行為時該是多麽的羞恥。

    趙府尹理清思緒後說道：“師爺，帶幾個人把這位潘管事請來。薑小姐，你可知他在什麽地方？”

    薑綺羅爭辯道：“民女已說了，潘管事隻是擺在台前的棋子！”

    趙府尹的驚堂木又敲在了桌案上，聲音震得薑綺羅耳膜發顫。不過他說話時還是冷冷清清的聲線：“告潘管事，至少你不必挨板子。”

    薑綺羅糊塗了，趙府尹莫非是在照顧她？

    春草聽說要找潘管事的茬兒，覺得那也不錯，於是請命帶路，府尹準了。師爺拖著慵懶的身子，和幾個人同春草去了田莊。

    趙府尹讓薑綺羅他們暫且休息，另外吩咐了郎中給傷者醫治，他則要先行回去辦理雜務。薑綺羅看他要走，上前一步，遲疑著說了聲：“多謝趙大人秉公辦理！”

    趙懷遠回頭看看她，麵無表情，淡淡說道：“父母官職責所在，你不該謝我。你若是誣告，我也會嚴懲不貸。”

    薑綺羅目送趙府尹退堂，誠心地感激他。他沒有心懷舊怨，落井下石已經很難得了。

    潘管事直到下午時分才被帶到，他一上堂就和薑綺羅四目相對，有恃無恐的笑容露出滿口黃牙。

    因為有薑老爺在背後撐腰，所以不害怕？

    趙府尹回到堂上坐好，冷冷地打量了潘管事一眼，問他道：“薑小姐指控你昨夜派人搗毀了她的染坊，可有此事？”

    潘管事磕頭如搗蒜，連聲喊冤：“府尹大人明鑒，小姐她這是誤會了呀！小的是受薑老爺之托，特意請小姐回田莊靜思己過，哪知道小姐忤逆父命，糾集了那群窮瘋了的村民打我們啊！大人您看，老爺的人都被打成這樣了呀！究竟誰是惡人還不明顯嗎？”

    他指著被薑綺羅拖來的偷襲者求趙府尹開眼，他哭聲震天，眼中卻沒一滴淚水。

    趙府尹問道：“你說靜思己過，薑小姐犯了什麽錯？為何她會住在貧民窟裏？”

    潘管事假惺惺地歎口氣：“都是小的不好，老爺安排小姐住在小的的田莊上，小的就要全心照顧好小姐。誰知道小姐跑到鎮上拋頭露麵，老爺怕人家說薑家家教不嚴，就讓我攔著小姐，誰知小姐卻出走了。唉，都怪小的不會說話，老爺的一片苦心倒讓小姐誤會了。”

    他說得驢唇不對馬嘴，薑綺羅靜靜等他說完，道：“春草，在小元村發生了什麽，你來說。”

    “好呀！府尹大人，我在小元村時就跟著東家一起染布了。東家是薑家的大小姐，潘管事卻說田莊上的一切都歸他掌管，所以不許東家做生意，還趁黑天時燒了舊染坊。我們惹不起躲得起，所以跑到深山裏，每天都辛苦得要死。好容易東家再開了新染坊，他又來搗亂！”

    潘管事哭著臉道：“小姐喲，小的哪裏是去搗亂？分明是不像你再犯下那樣的大錯呀！”

    趙府尹的眉頭皺了皺：“被告潘管事，你說明白，是何種大錯？”

    潘管事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事關小姐婦德，小的不敢當眾說。”

    趙府尹又敲起驚堂木，說道：“在本官麵前最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否則以偽證之罪論處。”

    潘管事擺出大驚失色的模樣，說道：“小的豈敢欺瞞府尹大人！小姐她……唉，她在貧民窟時，住到了她家教書先生的屋裏，兩個人形影不離，和一家子沒啥區別。小姐怎麽說都還是未婚，這麽做始終太不檢點了。”

    所以他才受薑老爺的托付派人來請薑綺羅，卻被不知悔改的薑綺羅帶領的窮鬼們一頓毒打。

    這就是潘管事言下所指。

    薑綺羅冷眼看著他痛心疾首的模樣，說道：“爹要請我回田莊，該派仆人管家來說，絕沒有讓你帶一群打手來請我的道理。”她指著跪在堂邊裹了一身紗布的偷襲者，“你就是這樣請主人家的小姐回去的？”

    潘管事一時語塞，眼珠子轉了兩圈，忽然狠狠一跺腳：“小姐，小的也是沒法子啊，誰叫你太過浪蕩，引得老爺震怒呢？”

    他轉向趙府尹，“聽說小姐還曾經深夜在河邊洗澡，讓村裏好些男人瞧見了！你們幾個敢說不是嗎？”最後這一句他是盯著與薑綺羅同行的染工們問的。

    無論背後隱情如何，這件事看起來確實如潘管事所言。那幾名染工不好意思直接承認，紛紛避開目光。

    潘管事微微一笑，又向趙府尹哭訴道：“我家小姐也是可惜了，因為和不明不白的男人有了孩子，浪費了一段大好姻緣。可憐和小姐定親的公子了，小的平時聽莊上的人閑扯，連莊稼人都敢說那位公子做了王八，可真是替他不平……”

    “住口。”趙府尹合上眼，低聲命令道。

    潘管事無辜地眨眨眼：“小的莫非說錯了什麽？”

    薑綺羅哼了一聲，潘管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伎倆她會看不明白？趙府尹就是曾經訂婚的趙公子，他早就從薑老爺那知道了吧？

    “潘管事，任你如何說我，縱然我肮髒得像是爛泥，也不是你來殺人的理由！”

    “原告薑氏，本府命你住口！”

    薑綺羅抬頭，發現趙府尹平靜的臉上驟然泛起了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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