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綺羅和柳枝趕著車子回到村中，在村口玩耍的小孩子看到了，飛奔著去染坊報信兒：“驢車回來啦！”

    春草聞聲，督促了染工幾句，就到外麵來迎。

    她在車下站住了，還沒開口說話，眉頭就先擠成了一團，挺秀的小鼻子皺巴巴的，不住聞著空氣。

    她循著氣味湊到薑綺羅身邊，拿起她的袖子吸了一鼻子，頓時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東家，你這是……掉到糞坑裏了嗎？不對，糞坑都沒有這麽難聞！柳枝，你也是！”

    柳枝滿臉通紅：“我才沒有！”

    對於在桑園的見聞薑綺羅已經不想再提，她把鞭子交給春草，說了一聲“卸貨”，就帶著柳枝回去了。

    她當然沒能逃過奶娘的一頓臭罵，奶娘一邊數落她“沒個大家閨秀的模樣”，一邊塞給她一套幹淨衣服。“等著！我去燒水，你們一會兒好好洗幹淨，一個個騷猴子似的！”

    過了一陣子，奶娘端著溫水和皂角回來，嘴裏猶自念叨個不停。薑綺羅本來就不敢和奶娘抗辯，加之心裏也渴望洗去這一身騷臭，所以乖乖地梳洗起來。

    收拾停當，柳枝去拿行李裏的新衣服來換，誰知棚子原本就狹小，又堆滿了薑綺羅一家子的物件，柳枝被個包袱一絆，正摔在行李堆裏。

    薑綺羅聽到一陣亂響，回頭就見柳枝摔倒在地，眼裏閃著淚花，行李，裏麵的東西七零八落，散得到處都是。

    薑綺羅顧不得理好頭發就過去扶她：“沒摔著哪兒吧？”

    柳枝艱難地搖搖頭，抬起手，發現手心被蹭破了一大片，膝蓋處的衣服也被劃破了。她的眼淚撲簌簌落下，說道：“柳枝太沒用了，什麽忙也幫不上，還把屋裏搞得一團糟。”

    “別說那些了，你先坐下歇著。”

    奶娘一直守在外麵，免得薑綺羅和柳枝換衣時有人闖入。她聽到響動連忙回來，看到一地狼藉，想要數落柳枝兩句，不過看她淚光閃閃的樣子還是不落忍，便默默地收拾起來。

    奶娘走動的時候忽然聽到嘩啦啦一聲響，又感到腳下被一物硌著，好奇地低頭看：“咦？這是誰的錢？”

    地上赫然躺著一串銅板，用紅繩子串了，一串兒不多不少正好五十枚。

    薑綺羅不由得奇怪：“這不是染坊的錢嗎？怎麽會在這裏？”

    賣布所得的錢除了要發給染工做工錢的，都算是染坊的公款。為了區分這兩部分收入，薑綺羅在每次算明賬目後都要用紅繩把公款那一部分做上標記。這些公款是為了買米糧和原料之用，可以說是村子和染坊的命脈了。

    薑綺羅把這些錢裝在一個箱子裏，仔細地鎖好了，鑰匙妥帖地隨身帶著，這錢絕不該在行李裏麵出現。

    她不禁犯迷糊：“難道我竟一時大意，把錢放錯了地方？”

    柳枝抹掉眼淚，說道：“小姐你也別胡亂把責任往身上攬，你瞧，這一堆行禮都是小少爺和春草的，哪有您的？您就算再大意，也不會把錢放小少爺哪兒吧？”

    薑綺羅覺得柳枝說得也對，於是越發不解。若是別的事，依她的性子想不出結果也就放過去了，可這事關染坊的財產，她卻非要查個明白了。

    柳枝說道：“小姐，你還在想什麽？這事不是明擺著嘛，那個春草假裝和你親熱，不知什麽時候偷了你的鑰匙，拿了錢藏在自己行李裏。”

    奶娘一向不管染坊的事，聽柳枝這麽說卻忍不住開口：“春草看不像那樣的人，當時小元村的染坊燒了，她二話不說就跟著小姐來這個破村子，你要說她占小姐的便宜……”

    柳枝揚起頭：“這你就不懂了，知人知麵不知心，她跟著小姐來重建染坊，原本不就是為了一兩件破衣裳嘛，可見她是虛榮愛財之徒，偷拿染法錢財也沒什麽奇怪的。”

    奶娘總覺得事情不是這樣，但柳枝比她念書多得多，她說不過，隻好來一句：“反正春草不是那樣的人。”

    柳枝盛氣淩人，手腳上的傷仿佛已經全然不痛：“你胳膊肘向外拐，害了自己不說，最後還害了小姐和染坊。”

    奶娘隻好無賴：“你把胳膊肘往裏拐一拐我瞧？”

    薑綺羅聽著她們兩人沒什麽意義的爭論，不耐煩地打斷道：“行了，這事我問問春草。”

    柳枝跳起來，飛快地換好了衣服：“我去把她找來！”

    她一路跑向染坊，在大門口叫道：“偷錢的那個，你可露餡了，還不跟我來見小姐？”

    染工們麵麵相覷，不知道柳枝在說誰。順著她的眼光，大夥兒看到了正在檢查原料的春草，不禁都瞪大眼：“春草偷錢？”

    春草還不知道外麵的事，隻是在數落分擇原料的人：“哎呀，早就說過了要把根去掉，你看，你這兒不僅沒去，還帶著地裏拔出來的泥呢！還有這葉子和莖，說過多少遍要分開啦……”

    有個染工壯著膽走近，春草瞥見，眼睛瞪圓：“又怎麽了？我正和他說話呢！”

    “薑小姐身邊那個柳枝來了，她說，你偷錢了？”染工帶著那麽點看好戲的意思。

    “什麽？我偷錢？”春草怒發衝冠，推開麵前的兩人就往門口去，見到柳枝不可一世的模樣，開口大罵：“你胡說八道，我什麽也沒有偷！”

    柳枝揚了揚嘴角，說道：“賊當然不認自己是賊，不過你不認也沒用，小姐現在要見你，你在她麵前最好老實認罪，不然可要找官府辦你。”

    “東家？她也覺得我偷錢？她居然相信你？”春草捏緊了拳頭。

    柳枝冷笑道：“她當然信我咯，我是她從小的貼身丫鬟，難道她不信我，還要信你這個賊嗎？”

    春草心裏的一團火氣衝到頭頂，甩開柳枝就去找薑綺羅。柳枝不急不慌，笑著跟著後麵。

    染坊裏的大夥兒紛紛放下手頭的活兒，烏泱泱地也跟來了。春草是這個染坊的小霸王，誰做錯了什麽都逃不過她的眼睛，更逃不過那張不饒人的嘴。

    要是她真的偷錢被薑小姐抓了……嘿，那可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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