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霄的一番話在貧民窟的村民耳中還是太高深了，他們常年過著忍饑挨餓的日子，甚少開動腦筋，所以不明白這話意義何在。他們隻是覺得偷錢的如果是柳枝，那遠不如是春草來的精彩，畢竟這個叫柳枝的很少在染坊露麵，她犯了什麽事都不夠當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春草見他們還對自己指指點點，怒道：“還不明白嗎？我沒偷錢，有人誣賴我！”她說著眼睛狠狠瞟著柳枝。

    柳枝強著脖子說道：“看我做什麽？我才沒空去無賴你這野丫頭。”

    春草一甩拳頭，向柳枝撲了過來：“我是野丫頭，難道你就是什麽千金大小姐了嗎？”

    柳枝看她來勢洶洶，躲在越九霄背後，想著春草總不敢動越九霄的。

    果然，春草張牙舞爪地衝過來時，越九霄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小聲說道：“這麽多眼睛看著，真動起手來，你有理也變得無理了。”

    春草的手臂還在他手裏掙紮個不停，她惱羞成怒道：“越先生，你倒是抓住她陷害我的證據呀！”

    越九霄無奈苦笑，證據難道是地上的野草隨便就能撿到嗎？能洗刷掉春草的冤屈已經是難得了。

    薑綺羅忽然對涵兒道：“幫娘親把地上散著的那些錢收拾起來。”

    薑涵響亮地嗯了一聲，又跑回去蹲下來數錢。他把零零散散的銅板用前擺兜著，送到薑綺羅麵前。

    薑綺羅點算了一下，加上越九霄手裏拿的，滿打滿算不過四五十個銅板，對於染坊來說，一匹布的賺頭都不到。

    她心裏來了一股火氣：“為了這麽一點錢，竟然折騰得整個村子和染坊雞飛狗跳？大夥兒也全都停工不幹，就為看這五十個銅板的熱鬧？”

    春草瞪了他們一眼，喝道：“還不回去做事！”

    “且慢！”薑綺羅見人群要散，忽然又喊住了他們。“春草，手伸過來……兩隻手。”

    春草不明所以，伸出兩隻細瘦的小手。

    薑綺羅把涵兒懷裏的錢都放到她手心，連越九霄手裏的都給了她。“原本你就比別人辛苦許多，就該比別人多些。我不管那些錢是怎麽去你包袱裏的，不管既然去了，我也就不想再拿回來。”

    春草臉上淚痕猶在，這一下卻露出了笑意，隻是她還不確信：“東家，這些錢你都給我了？”

    “都給你我還覺得少呢。”薑綺羅點點頭，“這段日子我跟著師父學織染，染坊那頭都是你挑起來的。還有新招的織工，也是你回小元村一個個找來的。每天接她們來送她們走我都知道。”她連忙搖頭：“我不能再說了，再說又想給你錢了。”

    春草笑嘻嘻地捧著錢，朝柳枝揚了揚眉毛。柳枝沒想到春草不但沒被逐，反讓她更得意了，不由得心裏氣惱，臉上還發作不得。

    薑綺羅又說道：“春草，你去染坊看看，要是有人還留在那兒認真做工，你就記下來，等到發工錢時，多給他們一些。”

    “好嘞！”春草邁開步子就走，不過手裏還捧著一堆銅板，實在行動不便。她又把錢放回涵兒的前襟裏，說道：“幫我送回去！”說完又在薑涵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

    薑涵頓時臉紅，對春草的背影氣急敗壞地喊道：“隻有娘親能親我！”

    薑綺羅捏捏他的臉蛋，要他少胡說，乖乖送錢回去。

    圍觀的村人見春草回去記人名了，也拔起腳步往染坊去。他們十分後悔，因為這趟熱鬧看得很不值。本以為能看看春草挨罵的樣子，誰知道她還更受器重了。唉，他們這些直接被春草掌管的人還是老老實實的吧。

    人群散去後，在場的隻剩薑綺羅，越九霄和柳枝，奶娘怕涵兒有閃失，跟著他走了。

    薑綺羅剛剛的笑意頓時煙消雲散，她看著柳枝，問道：“為什麽？”

    柳枝瑟縮了一下，依舊不鬆口：“柳枝不明白小姐在問什麽。”

    薑綺羅皺眉道：“春草哪裏對不起你，你非要栽贓她個偷錢的罪名？”

    柳枝小聲道：“小姐可不要亂說，難道有證據嗎？”

    “執迷不悟！柳枝，難道你要我趕你走？”薑綺羅說出這話時，都覺得心寒。

    柳枝抬起頭，難以置信：“小姐，你為了一個才認識幾個月的村姑要趕我走？你讓我去哪兒呢？”

    奶娘抱著涵兒回來了，一下就聽見這一句，連忙挨著柳枝跪下，勸道：“小姐，柳枝可是你身邊的老人，當年你被老爺責罰禁足的時候，她可也是跟著吃苦的。更不必說在田莊時，姓潘的幾回為難……”

    甚至薑涵也明白了一兩分情況，牽著薑綺羅的衣服道：“為什麽要柳枝姨走？家裏人又要少了嗎？”

    涵兒的話像是一根小針，刺在薑綺羅心中，她歎口氣：“不必說了，奶娘的意思我懂。我剛剛話說重了，柳枝，我沒有趕你走的心思，隻是不喜歡你在背後搞這等小動作。春草是染坊的頂梁柱，對我極其重要，無論你們有什麽恩怨，我希望你們心平氣和的解決。如果不行，請你忍耐，不要誤了染坊的未來。”

    柳枝低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她的眼睛和神情，薑綺羅看不出她態度怎樣，隻是覺得該說得都已說完。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依舊會如從前那樣待你，盼你悔改。”

    她說完，拉上涵兒回去了，明天就要開工織金紗，還有許多準備要做。

    薑涵回頭伸長了胳膊，越九霄會意地跟上去，牽住了薑涵的另一隻手。

    “涵兒，先生今天再教你個道理。”

    “好啊好啊。”

    “有句話叫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薑綺羅瞥了越九霄一眼，知道他這道理是說給自己聽：“趕走她，她走投無路，會不會成為下一個白苗兒呢？”

    “存心不良的人在哪裏都要作惡，你留下她，她就不是下一個苗兒嗎？”

    薑綺羅不想再往下說，小聲道：“別在涵兒麵前說這些。”

    越九霄搖搖頭，知道薑綺羅一向耳根子比較軟，奶娘的一番話早就打消了她的決心。

    薑涵看看薑綺羅，又看看先生，他們的話薑涵似懂非懂，不過他還是一字字地盡力記住了。他知道他有長大的一天，總會明白娘親和先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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