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還在嚶嚶哭泣，薑綺羅隻好讓奶娘陪著她，她先出去看看。

    門外站著一個高個子青年，初春時節隻穿了一件薄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曬黑的、結實的小臂。他有一張微黃的方正臉，唇邊有一些胡茬，可見不是個講求精細的人，不過那雙大眼睛裏倒是閃著真誠的亮光。

    關三叔小聲告訴薑綺羅：“這就是救了阿金的小夥子。”

    薑綺羅連忙道謝：“要不是你，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我替阿金謝謝你，也為我自己謝你。”萬一阿金受了傷害，沒人能幫她染絲都是小事，村裏人想必也會很沒有安全感。

    救人的小夥子連忙擺手：“薑小姐，你千萬別客氣，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高瑞那家夥在我們村子裏都是有名的無賴和酒鬼，我本來應該提醒你們的，不過不好意思說同村人的壞話。誰知道他在村外也是這個德行，真是給我們村子丟人！”高瑞就是之前非禮阿金那人，小夥子提起他就來氣，最後忍不住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薑綺羅眼皮跳了一下，對麵的小夥子立刻感到他的行為欠缺教養，趕緊賠禮：“對不住，對不住！弄髒了薑小姐門口的寶地……”

    薑綺羅反而覺得是自己反應過激了，這個年輕人熱血而直率，吐口水又算什麽毛病？“無妨，這本不是大事。你叫什麽？來找阿金是有什麽話要對她說嗎？”

    小夥子一拍腦門，才想起來沒有報上姓名：“我叫陶宏，從上元村過來幫忙的，我們村子和關三叔的小元村挨著，以前還一起去薑家田莊打過短工。”

    圍繞著大青山有一條元水，小元村和上元村都毗鄰元水，兩村居民時常往來。

    陶宏不經意地往屋裏瞥了一眼：“我想和那個小姑娘說幾句話，行嗎？”

    薑綺羅不懷疑這個青年人的動機，隻是阿金還在巨大的驚恐當中，她有些為難：“隻怕她現在無法出來說話。”

    陶宏露出遺憾之色，但隨即又放開了：“好吧，她不能出來，我就和薑小姐說吧。你告訴她，山後麵的事，我這輩子絕不再和人提，這世上再不會多一個知道的人，讓她別再哭了。”

    薑綺羅倒是沒想到一個看起來粗枝大葉的人能有這份細心，回想阿金被救下來之後，確實隻有她、關三叔、春草和奶娘得到了消息，就連趕走惡徒的紀寧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至於村子裏的人一點風聲也沒聽到。這一切當然都是為了保護阿金的顏麵，莫非都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主意？

    薑綺羅問了他，陶宏笑起來，亮晶晶的眼睛眯成了月牙，裏麵像是有星星：“我知道女孩子臉皮薄，遇到這種事不願意別人說。”

    薑綺羅不由得讚歎他的體貼，說道：“我先替阿金謝謝你，過兩天我會讓她親自去謝你的。”

    陶宏正要說不必，薑綺羅身後的門開了，臉色蒼白的阿金站在門邊，低著頭不語。

    空氣凝固了好一陣子，還是陶宏先開口，他撓撓頭說道：“我剛剛還在和薑小姐說……”

    “我聽到了。”阿金低著頭，額上厚厚的發擋住了眉眼，隻能看到她小巧的鼻梁和臉頰上一些淡淡的小雀斑，夕陽灑下來，卻顯得很是可愛。“不用薑小姐替我謝謝你，我自己說。”

    她怯懦地道了謝，陶宏忽然臉色發紅，說道：“救人是應該的呀。”

    薑綺羅感念這個青年人的好心，想請他留下來用晚飯，他卻說道：“我還是趕緊回村子吧，我怕姓高的那家夥酒還沒醒透，和人胡說八道。放心，他敢說一個字，我揍得他娘也不認識他！”

    薑綺羅明白，他是要防止調戲阿金那人走漏風聲，便不再挽留。

    陶宏走後，她轉過頭，看著阿金說道：“真是個俠義青年啊！”

    阿金好像已經從陰影中走出，臉上淚痕猶在，但是說話已經平靜了許多：“薑小姐，隻是嘴上說說不行，我得好好感謝他。”

    第二天上午，阿金沒有出現在後山茅廬，薑綺羅是在奶娘的陪伴下研究了半日新顏色。奶娘目睹了昨天阿金的遭遇，生怕薑綺羅也落入歹人眼中，說什麽也要跟來。

    到了晌午十分，薑綺羅和奶娘來找阿金，還沒進院子，就聞道了一股勾人的香味，甚至鄰居們都探頭出來深吸。

    她推開院門，隻見阿金在爐火邊上正忙，一會兒添柴，一會兒扇風，一會兒又往爐火上的小砂鍋裏添一把香料。

    薑綺羅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想必是被香味刺激到了。她往鍋裏看了一眼，隻見裏麵是白花花的濃湯，上麵漂著清脆的蔥花和菜葉。她用力嗅了嗅：“這是魚湯？聞起來很鮮美啊！想不到你還有這等手藝，阿金。”

    她本來還想說阿金的手藝簡直賽過奶娘，不過一打眼，看到奶娘露出“既生瑜何生亮”般悲愴的目光，她也就收口了。

    阿金燦爛地笑起來：“對！我特意請霍師父幫我釣來的魚，專門做給陶大哥，謝謝他救了我，還那麽為我著想。”

    除了砂鍋裏的湯，在她手邊的小矮桌上還放著新炒的野菜，蒸好的蛋羹，混著榆錢的雜麵餑餑……念羅村裏找得到的食材不多，阿金生生變出這麽多花樣，這股樸素卻悠遠的清香連京城的酒樓都比不上。

    薑綺羅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到阿金時，她親手演示如何用馬尿做熟絲，那時候薑綺羅可不敢想象她還有這個手藝。

    阿金用帕子把魚湯拿下爐火，端著那張小桌微笑著出了門，在門口還和越九霄薑涵擦肩而過。薑涵讀書的地方離阿金春草的住處不遠，他們聞見香味，扔下書就趕來了。

    “沒有我們的份兒嗎？”越九霄眼看著阿金的背影漸漸遠去，那股香氣漸漸消散，不禁十分哀怨。

    薑綺羅笑出了聲：“別說你了，連我和奶娘都輪不到呢。”她先是抱起涵兒親了親，對越九霄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是因為陶宏有意不驚動村民，所以越九霄也不知道昨天的事。

    他聽完露出玩味的笑：“阿金實在太走運了吧？免去了失身之難不說，好像還遇到個好小夥兒？”

    奶娘聽了，露出一切阿姨嬸嬸聽到愛情故事時的笑，說道：“真是緣分啊。”

    越九霄忍不住皺眉，忽然大步離開，薑綺羅本還想和他一起吃飯，他卻說道：“阿金的飯菜那麽好，我要去蹭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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