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霄尋找黑衣人無果，隻好先行回去。

    推開院門，發現有個人影正在階下，一臉嚴肅，目光炯炯，渾身散發著不可造次的凜然之氣……如果他更高一些，可能真的很有威懾力吧？換成現在，隻能說是可愛了。

    越九霄忍著笑問道：“涵兒找為師有事？”

    薑涵鄭重地點頭，說道：“學生有一件要事要和先生商談，還請隨學生來。”

    這些話一聽就是在無寒齋那邊和文士們學的，不得不說涵兒這孩子模仿與學習的能力都很不錯。越九霄被他這番的套話逗得忍俊不禁，但是看到薑涵煞有其事的臉色他也不敢怠慢，於是亦步亦趨地跟著薑少爺進了阿金的房間。

    阿金回村子傳信了，暫時不會回來，別人更不會進來。薑涵要在這裏說話，就是有意要避開別人，包括薑綺羅了。

    越九霄猛地發現，這孩子開始有小心機了。

    他不敢怠慢，也用成熟穩重的語調問他：“涵兒要和先生說什麽？”

    薑涵抬起圓圓的眼睛，看了越九霄一眼，又說道：“先生不要著急，我們邊喝邊談。”

    越九霄被嚇得魂不附體，涵兒去了一趟無寒齋，還學會喝酒了？這小孩成熟的速度太驚人了吧？

    去那邊接觸文人名士是越九霄的主意，要是被薑綺羅知道了這種後果，他就等著受死吧！

    他眼看著薑涵去了廚房，然後抱著一個恰好適合他懷抱的小罐子回來，步伐從容，神態自若。越九霄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小時候偷喝酒都是很心虛的！

    薑涵放下小罐子，又拿來兩個小杯子，一個放在越九霄麵前，一個放在自己麵前。這完全是儒生們暢談文章得失與家國天下時的陣仗，薑涵的學問還沒見長，做派已經學到了幾分樣。

    “學生給先生斟滿。”說完，薑涵鄭重地拿起小罐，為越九霄倒了滿滿一杯……羊奶。

    越九霄憋笑憋得近乎落淚。

    因為薑綺羅希望涵兒將來長成個高大的帥哥，所以堅持每天給他喝奶。她很遺憾地發覺在京城養奶牛很不現實，於是另辟蹊徑，打起了羊奶的主意。京城這個地方隻有想不到沒有買不到，市集上還真有用羊奶做乳酪的店鋪，於是薑綺羅和那家店約好了，讓他們每天留一罐子羊奶。

    羊奶有股膻氣，薑涵被薑綺羅灌了兩天後已經習慣了，但是越九霄卻不喜歡這味兒。他一邊捂著鼻子，一邊忍著笑，還要配合薑涵做出鄭重其事的模樣，唉，真是太痛苦了。

    “涵兒，求你快點說吧！”

    薑涵握緊了桌子下麵的拳頭，問越九霄：“先生，你說過想要娶我娘親吧？”

    越九霄聞不到怪味了，也發不出笑了，他不知道薑涵想要說什麽，隻能點頭：“是的。”

    “先生現在還想嗎？”

    越九霄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無時不想。”

    薑涵歎口氣道：“先生曾說，娶我娘就是要照顧她，學生還為這件事和先生爭執過。不過源公子告訴我說，我是不能娶我娘的。所以這件事隻能拜托先生了。”

    越九霄的第一個反應，是感謝源銘，感謝這小子的狠心。他和薑綺羅都不敢戳破的事，他就這麽毫不在乎薑涵心靈地說穿了。

    第二個反應，才是看著涵兒的眼睛問道：“你確定？”

    “是啊，先生教過我一句話，退而求其次。”

    越九霄相信他當初應該不是這麽教的，不過現在也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了。“涵兒，我娶了你娘親的話，她可要分出許多時間陪我，她也不會再陪你睡了，你可願意？”

    薑涵覺得越九霄很奇怪：“娘親總是在染坊忙碌，先生為什麽覺得娘親不陪我了就會陪你？”

    說得真好，越九霄服氣。

    “那我和你娘親若另外有了孩子，他們隻是你半個兄弟，你在意不在意？”

    薑涵對於兄弟姐妹這個概念沒有認識，困惑地看著越九霄：“為什麽要在意？虎子和我不是兄弟，但我喜歡和他玩。喜歡屋子裏的另一個小孩子應該不會很難。”

    越九霄伸手摸著涵兒的頭，對他的話很無奈，可又有些欽佩。涵兒看世界的眼光帶著孩童的天真與善良，背後的思考卻有大人的成熟，所以他鄭重說出的話才會令人捧腹又正確無比。

    就算沒有薑綺羅這層關係，越九霄也早已立誌要栽培薑涵，這樣的孩子長大了若能為棟梁，一定是天下之幸。

    薑涵答完了所有問題，反問越九霄：“涵兒的想法就是這些，先生還有什麽疑慮嗎？”

    疑慮？他？越九霄終於笑出了聲。他一直不敢與薑綺羅談婚論嫁，最擔憂的就是薑涵的心情，比擔憂越宰相的反對、天下人的議論更擔憂。沒想到，這個最難的關口，忽然有一天自行打開了大門。

    他如釋重負，笑著看對麵那個嚴肅認真的小朋友：“涵兒，你為什麽忽然說起我和你娘親的婚事？”

    薑涵回答道：“因為娘親問我想要什麽樣的爹。其實涵兒覺得有娘親就很滿足了，但是娘親問了，涵兒就想了想，覺得先生這樣的人就很好。”

    越九霄覺得天下最高的讚譽也不過如此，要知道，當爹的可是小孩兒模仿的楷模，說明他在涵兒心中的形象很高大、很優秀，非常好。

    可惜薑涵又歎息一聲：“涵兒熟知的男子也隻有先生了。”

    越九霄忽然感覺到，涵兒這個孩子作為學生對先生是畢恭畢敬的，但是作為兒子，卻可能是喜歡和他老子抬杠的。

    這種性情，似曾相識……但是涵兒真的不是他親生的呀！

    薑涵看著越九霄陰晴不定的臉色，問他：“先生打定主意了嗎？”

    越九霄呼出一口氣，說道：“何須再問？主意早就打定。”

    薑涵還是那副鄭重的神情，伸出小手端起杯子：“先生一定要對娘親好！幹杯為誓！”說著十分端莊地喝盡了杯中物。

    真的嗎？喝奶為誓嗎？越九霄望著白花花地羊奶，說不清此刻是情願還是不情願。

    薑綺羅，看我為了娶你，付出了何種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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