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老爺聽兒子這番言語，蠟黃的臉轉作烏青，他盯著飛魚問道：“是你幫薑綺羅買到了苧麻？”

    飛魚連頭也不轉，答道：“那是漕幫的另一筆生意，我可沒義務向薑老爺交代。”

    管家聽了渾身冒汗，這個飛魚是他找來的，要是惹惱了老爺，他也要被遷怒。

    果然，薑老爺用拐杖狠狠地戳地上的青磚，指著管家大罵道：“你找來的好人！結果是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管家立刻走出門，對飛魚道：“飛魚大俠，你還是請吧，大公子的事就不撈你費心了。答應你的辛苦錢我們會如數送到漕幫。”

    薑老爺大怒道：“他毀了老夫的計劃，還提什麽辛苦！”

    薑大器得意洋洋地笑著，對飛魚揮揮手：“我就不送了啊！”

    飛魚瞥他一眼，嗬嗬一笑說道：“薑老爺不願意給錢就算了，原本我接這個任務也隻是圖個開心。薑老爺，祝瑞錦莊生意興隆。山高水長，後會有期。”話音才落，人已不見。

    薑大器晃悠到窗口，滿心歡喜，哎呀，這家夥可算滾蛋了。結果一回頭，他看到薑老爺怒不可遏的那張臉，又聽到他聲嘶力竭的大喊：“你以為漕幫的人走了，你就無法無天了？今天你不把帳算明白，別想出這個門！”

    院子裏的烏鴉被驚得飛起，掠過夕陽下的朱雀大街。長街附近的另一座宅子裏，越九霄正在為越宰相打下手。

    國孝時期的混亂已經過去，政事回複了穩定，越九霄覺得他老子身邊已經不需要他了。而且薑綺羅也讓他不放心，趙府尹奪愛之心不死，那個源銘也繞著薑綺羅轉，一個個都讓他不放心。

    他把筆一扔，決定再次離家出走。

    但是這次出走還在籌劃中就流產了，因為越宰相給他派了一件案子。

    “織染商會狀告江南漕幫，說他們走私販私，將原本該由官家出口的絲麻棉布偷運去扶桑。和你關係很好的那位薑小姐不就是染布的嗎？想必你對布商和漕幫之間的恩怨有所了解，這事你就代為父出麵吧。”

    越九霄接過狀紙不由得苦笑，他在薑綺羅家隻負責哄孩子和蹭飯，和織染有關的事他一點都不懂。

    不過織染商會他倒是知道，漕幫的也更有一麵之緣，他不確定這個案子和綺羅坊會不會有牽扯，所以打算接下來看看。

    一入侯門深似海，堆到他頭上的爛事就是永無盡頭。

    他收好狀紙，策馬趕往綺羅坊，店裏新來的夥計告訴他，掌櫃的去了春暉堂，好像是去見什麽哥哥了。

    薑綺羅在開門營業的時間卻不在，越九霄覺得很不像她，暗暗覺得是出了什麽狀況。

    果然，他才在春草家後門勒住馬韁，就聽到院裏麵一片人仰馬翻的聲音：

    “薑公子，你也太多嘴了些！為什麽要激怒薑老爺？你還嫌他給我們出的難題不夠多？”這是春草尖細的聲音。

    “唉，哥哥，飛魚先生對你還算客氣，你的怨氣有些過分了。”這是薑綺羅無奈的歎息。

    另外還有來自奶娘、源銘、甚至還有柳枝的抱怨。越九霄滿腦子漿糊，和掃地的夥計打了聲招呼，便進去找薑綺羅了。

    推開春草街客廳的門，隻見從綺羅坊到春暉堂，所有他認得的都湊在一起開大會，靠在牆邊遺世獨立的是漕幫的飛魚。在這群人之中坐著一個他不認得的青年，個子高高大大，坐在椅子上的模樣卻很英雄氣短。

    不必說，這就是薑綺羅從沒提起過的哥哥。

    薑綺羅看到他來了，十分意外，問道：“出了什麽事嗎？”

    越九霄都來不及和他未來的大舅子打招呼，就從袖子裏抽出那張狀紙，展開給眾人瞧，懷著最後一絲希望說道：“你們剛剛說的，最好和這個案件無關。”

    薑綺羅拿過來，為了照顧春草紀寧，把狀紙上的內容念了一遍。上麵不僅指控了漕幫走私，還列舉了幾個疑似的交易據點。大家一聽，都有些心如死灰。

    “這件事居然驚動了宰相！那漕幫不是板上釘釘的完蛋了？好不容易找到的苧麻貨源，不是又要斷了嗎？”春草氣哼哼的發起急來，紀寧和奶娘像對掌上明珠一樣哄她，以奶娘對薑家的忠心，也不得不再數落薑大器幾句，以寬孕婦的心。

    薑大器低著頭說道：“我當時沒有想那麽多，就想著把跟屁蟲趕走。隻要爹一生漕幫的氣，飛魚不就走了嘛……”

    薑涵也跟著薑綺羅來看舅舅，他一邊吃點心，一邊聽薑大器說話，搖頭晃腦地說道：“先生教過，這是圍魏救趙。”

    薑大器和外甥來了一個“你懂我”的對視，他們兩個最近已經相處得很好。轉過頭來他看到其他人更陰沉的臉色，連忙作認罪伏法狀：“我沒想到他會夥同關會長狀告漕幫。你瞧，我剛一發現這事，不就趕著來告訴你們了？”他瞧了一眼越九霄，說道：“反正宰相的兒子都和咱們站在一邊，這件事還有什麽可怕的？”

    越九霄的嘴角抽了兩抽，說道：“這個案子現在是交由大理寺和刑部會審，我爹作為宰相隻是從旁協助，我作為沒有官職的他兒子更是個打雜跑腿，你指望我把這案子按下去？”

    薑大器不說話了，其餘人在片刻之前也對越九霄抱有希望，可是聽他這麽一說，發現還是無計可施，心裏又煩惱起來。

    飛魚在一旁鼓掌道：“薑大器啊薑大器，幹得漂亮。你想擺脫我，這下可好了，給你妹子捅出這麽一個大禍。再說了，你以為薑老爺趕走我，你就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薑大器又羞又氣，卻實在是自己不占理，所以不敢上去廝打。他想了半天，反而倒打一耙：“還不是你們漕幫自己身子不正，你們要是不幹走私的勾當，哪裏會被告？我還沒怪你拖累我妹妹呢。”

    春草聽了，瞪著眼睛看紀寧：“難道商會不是誣告嗎？”

    越九霄、源銘、紀寧聽了，各自露出意味深長而無可奈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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