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長聽到薑大器的話，隱隱蹙起眉頭：“老薑來不了了？麻煩……”他一抬眼，看到薑大器那張五大三粗的臉上露出匿笑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薑賢侄，莫非你……”

    薑大器笑笑：“我幫著我自家妹子，會長覺得哪裏不妥？”

    關會長到這時才明白，指著他問道：“我的賬本！也是你偷偷拿走的？”

    薑大器一拍大腿：“說起賬本，諸位掌櫃老板，綺羅坊的薑老板有東西給你們看……”

    不用薑綺羅發話，刑五爺已經抱著那本厚厚賬冊去給新來的訪客們看。昨天晚上源老爺和薑綺羅通曉苦勞，把賬本上有錯誤的地方都拿朱筆畫了，是以今天這些店老板看時，重重造假之處一目了然。

    “這……關會長，這賬本是什麽意思？”第一個看完賬冊的人還猶豫不決，今天這場集會明顯是衝著關會長來的，但是保會長的人多還是扳倒會長的勢力大，他還看不清楚，所以現在還不能說話，免得站錯了邊。

    第二個人接過來賬冊，掃了幾眼已經明白了薑綺羅的意圖。他對會長這些年的所為心中有數，所以這賬本不看也罷。不過就如同前一個人，形勢未明之前，他也不想貿然說話。

    賬本在掌櫃之間手手相傳，每個人看過都沉默了下去。

    會長見狀，露出得意之色，商會裏這些老板還是忌憚自己的。他打了個酒嗝，說道：“讓各位見笑了，鄙人擔當織染商會的會長也不少年頭了，事多繁雜，鄙人一直東奔西跑的，這記賬的事情就有些怠慢，出了錯漏大家可別見怪。”

    看過賬本的掌櫃麵色各異，有的對會長打哈哈，有的撇開頭不看他。大夥兒的表情雖然不同，心裏明白他說話的真假倒都是一樣。

    萬馬齊喑之時，刑五爺一聲暴喝：“你們這些大老板，怎麽都啞巴了？明擺著姓關的拿商會的錢吃喝享樂，你們就當沒看見？”

    有個身著繡袍的花白胡子老頭兒怒道：“你這小商人忒沒見識，會長哪裏是享樂？他是為咱們商家奔波應酬，你不知道他的辛苦，在這裏叫囂什麽？”

    刑五爺被這話氣壞了，擼著袖子指著那老頭：“你的眼睛是瞎了還是怎麽？你那嘴巴是專管放屁麽？”

    薑綺羅按住刑五爺的手臂，要他冷靜一些，她則站起來說道：“就算我們不說賬冊上這莫名消失的幾萬兩銀子，單說說關會長這些年來為商戶做了什麽，也足夠給他一個不稱職之名。”

    花白胡子的老頭兒嗬嗬笑著：“薑綺羅，你入會才幾個月，就像對會長指手畫腳了嗎？還是你也想當會長？嘿嘿，誌向不錯，不過得等你家那小野種長成大野種咯。”

    “啪”，老頭子臉上蒙上紅紅的五指印，薑綺羅站在遠處，這一巴掌不是她打的。她想打，卻有別人比她先動手了。

    薑大器揪著花白胡子的領子，恨不得把他的一把老骨頭搖晃散了。他說道：“涵兒還有舅舅呢，哪裏就是野種？還是你想說，我也是沒人養的，連帶著我外甥也是？”

    他猛地一推，對方退了幾步，撞翻了一張擺琴的矮幾，古琴摔在地板上，發出錚錚的怪音。

    挨打的老頭子不生氣，反而又給自己打了個嘴巴：“喲，我老糊塗了，竟然忘了薑少爺也在呢，該打，該打！”

    其實也不能怪他沒在意薑大器，這位公子哥常年不在家，滿京城的人都隻知薑家有女兒，他家從來沒在生意場上露過麵的大兒子早就被人淡忘了。

    薑綺羅把哥哥拽回來，對眾人說道：“今日沒有什麽薑老爺在場，你們仍是連一句公道話都不敢說嗎？”

    有人歎氣道：“薑老爺不在場又怎樣？薑綺羅，既然那是你親爹，你就該知道他秋後算賬時有多厲害。”

    “那本公子來說一句，關老板這個會長，我們源家不認！”源銘忽然打開了門，輕搖折扇，麵含春風，迤邐行來。

    刑五爺帶頭喊了起來：“源公子，你可算來了！”

    源銘風騷地搖著扇子，笑道：“讓大夥兒久候了。”他之所以姍姍來遲，是剛剛薑綺羅一道和眾位掌櫃的會麵結束後，特意回了趟家換了衣服的緣故。他現在穿得是帶來京城的最花哨的一套衣服，就是要一雪昨日在此地挨打之辱。

    關會長一看是他，臉色更加陰暗：“源銘，你竟然糾集這麽多人來我門上撒野？虧你們源家還是河內第一家族！”

    源銘踢開擋路的矮桌，盤膝坐下，那扇子頭指著會長道：“我可沒本事糾集這麽多人，會長，有句話你要聽一聽，叫‘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當會長也十幾年了，從我爹當家那時候你就說要讓朝廷給咱們做織染的減免稅賦，還要讓朝廷許咱們自行去海外經商，結果這些年過去，你和那些官員該往來也往來了，該應酬也應酬了，怎麽承諾的事卻一點回音都沒有呢？”

    會長昂然說道：“那是國之大事，豈是一朝一夕可以談成？”

    薑綺羅握緊了拳頭：“那我們這些小商戶買不到苧麻，這事難道也要斟酌十幾年嗎？”

    源銘冷笑一聲：“別跟他廢話了。”他轉向那些猶豫不決的掌櫃：“我源家不承認這姓關的是會長，你們怎麽說？”

    刑五爺帶著小商鋪的老板們喊起來：“把他幹下去！”“他私吞公款，把他送給官府！”

    富麗堂皇的雲歸樓裏到處是咄咄逼人的喊叫和咒罵，這些小老板一步步逼近那些有頭有臉的大商人，直迫得他們和他們的隨從後退到牆角。

    源銘笑著說道：“你們在等瑞錦莊的薑老板救場？嗬嗬，沒準兒在他來之前你們要先橫著出這個門呢。”

    被圍攏成一團的大老板們不安地對視，終於遵照“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古訓，低頭說道：“關會長確實難當大任，應當交給官府查辦……”

    關會長拿起一個瓷杯摔向他們，當即砸破一個掌櫃的腦袋：“難道平時吃酒我沒有帶上你們？”

    薑綺羅對哥哥使了個眼色：“把會長送走，別讓他再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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