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想不到，明安公主這把火終究還是燒到了自己身上。

    他眉頭輕揚，一肚子安慰話被堵在了喉嚨。

    朱漁伸手抓住他胸前衣襟，直直將他拉低，低到她的鼻子差點觸到他的鼻子，“連城，你去了哪裏？孩子出世之後你就消失了！當時不是應該立刻把寶櫻抓起來嗎？”

    她想到了，王爺應該是在她醒前不久才抓了寶櫻，否則德音哪還有心思和鳳盈一起跑到她床前來看熱鬧？

    想到這，她更加肯定，“你任她逍遙！憑什麽！為什麽？原因隻有一個！你是她的同夥！不，我應該說，寶櫻是你的同夥！她根本就是聽你話的一顆棋子！你殺了我的孩子！你殺了我的孩子！你殺了我的孩子！”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連城無法想象明安公主歇斯底裏的時候這麽可怕。

    她眼裏的恨如驚濤駭浪，一波一波拍岸而起。

    她吼著“你殺了我的孩子”，一句比一句錐心刺骨。

    她變得猙獰，令人驚豔的五官似乎也移了位。

    她甚至像個市井潑婦般抓扯著王爺華貴的錦服，用早已哭啞的嗓音，沙沙地吼著，“我想不到你是這種人！你殺了我的孩子！連我也一塊殺了吧！來啊！動手啊！”

    她咆哮著，赤紅了雙眼，以為自己聲音很大，卻隻是在喉嚨裏輾轉，“殺我！有種殺了我！我不想活了！”

    連城的眼睛像一汪寒潭，幽深黑沉見不到底。他任憑她抓扯，任憑她哭鬧。

    這一幕似曾相識，多麽熟悉。好幾年前，母後不也是這樣對著父皇哭鬧的嗎？

    帝王的子嗣誰家沒有幾個無緣無故死了瘋了失蹤的？

    他雖不是帝王，卻麵臨著比帝王更複雜更嚴峻的形勢。

    王府內激流暗湧，王府外更是風雲驟起。

    即使孩子沒被寶櫻撞這一下，難道真能平安長大？

    幾個女人中隻有明安公主一人有孩子，別人能服氣，能心安嗎？

    為了讓孩子順利出生乃至長大，明安公主主動求和，盛情宴請，最後結果怎樣？

    汙言穢語，血濺別院。

    他有幾隻眼睛來天天盯著孩子不出事，明安不出事？

    連城的確是一早就想好，隻待明安公主生產，立刻送走孩子隱姓埋名直至成年。

    不同之處在於，他會好好跟明安公主商量這件事。但現在，孩子出生時遭遇重創，生命危在旦夕，生死難料，他也隻能啞口無言。

    他的任何辯解聽在她耳裏，都隻會是借口，是謊言。

    因為她絕不會相信，他會對一個非親生子這樣用心。

    他想起那個“金色麵具”，心裏不由一陣發慌……不能說，說不出口，一個字都不能吐露。

    連城緊抿唇線，任明安公主哭鬧。隻在她身體站立不住時，雙手抱住她，輕輕的，“明安！你清醒一點！”

    朱漁淚眼模糊，推開他，滑下地坐著，兩手捂住雙眼和臉頰，嗚嗚咽咽哭得可憐，“我就是太清醒了！我恨我自己沒有早點把你看清！嗚嗚嗚……我恨那天為什麽逃不掉！如果不是跟你在一起，我的孩子現在還健健康康在我肚子裏等待出生！我後悔救你……我應該讓你去死……應該讓你去死的……”

    連城咬牙，默默承受一切。

    他活該！

    他不同情自己！

    但他受不了她哭。

    聽她沙啞的嗚咽，看她聳動的肩膀，還有她單薄得像紙片一樣的身體……

    他的心，痛極了。

    不是說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會胖嗎？為什麽明安公主瘦成這樣？

    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以為她會反抗，或是甩開他的手。

    沒有，不止沒有，她還把頭輕輕靠在他的長腿上……

    連城鬆了口氣，繼續輕輕摸她的頭，像在給一個小寵物順毛。

    他那樣輕柔，心裏充滿了酸楚，不敢講一個字去打破這美好的寧靜。

    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了。

    如貓一樣乖順的女子根本就是哭暈過去，不嗚咽了，肩頭也不聳動了。

    她頭發散亂著，雙眼緊閉，臉上布滿淚痕。

    連城大急，“珍珠！珍珠！”

    一陣忙亂，一片狼藉，整個漁歌別院再不複往日的歡歌笑語。

    在陳醫官匆匆趕來前，珍珠已用盡所有辦法把王妃喚醒。

    陳醫官還是開了方子，給王妃調養身體。

    末了，他找個沒人的地方，悄悄跟王爺說話，“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爺心煩氣躁，最煩這時候“當講不當講”，眼刀砸過去，讓陳醫官自己體會。

    陳醫官退一步，作了一揖，才道，“下官覺得王妃活下去的鬥誌在減弱，還請王爺多留意。”

    “你的意思是，把孩子還活著的消息告訴王妃？”王爺眉頭緊鎖。

    陳醫官卻堅定搖搖頭，“不能告訴王妃，絕對不能。萬一小王爺救不回來……唉，打擊會更大，到時……”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以下犯上，立刻跪地請罪。

    王爺並不在意，將他扶起，沉吟道，“本王也深以為，此時並不適合告訴王妃孩子還活著的事實。如果無力回天，那給她的希望將變成更深重的絕望。”

    次日午後，朱漁原本在床上睡覺。恍惚中，隱隱聽到福央的聲音。

    她猛地坐起，豎耳傾聽。

    來不及細細辨識，趕緊穿好衣服，赤腳就往外衝，像個瘋子似的抓住人家的胳膊問，“我的孩子呢？福央大叔，我的孩子呢？”

    福央微微彎著腰，十分為難，“還請王妃保重身體。”

    朱漁沒忍住，淚如雨下，“福央大叔，求你告訴我，我的孩子在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好歹讓我看一眼！”

    福央見曾經英姿颯爽的女子成了這副模樣，不禁兩眼濕潤，“老奴……老奴找地兒……埋了……”

    朱漁捂著胸口，心痛得無法呼吸，聲音幹澀又急促，“埋哪兒了？你告訴我埋哪兒了！你告訴我啊，到底埋哪兒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辛苦生下的娃娃，你們給我弄哪兒去了！j3k5bl1gfwhvzeeinsofvcxk59m4qvzjsopcaamffdwzkxd6wxbcyffalk5jumla==

    朱漁赤紅的眼睛布滿血絲，十分讓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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