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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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離眼裏隻看到了蘇景陽, 根本沒注意旁邊的人。此時突然被扯出來, 他心裏有些懵。
然而, 當他看清了明湛的臉後,眼睛開始不斷睜大, 沾了淚珠的唇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埋藏在腦海裏的多年前的記憶潮水般一齊湧上!
陵離猛然間想到了什麽, 原本震驚的表情又變得不知所措起來,想把手從明湛的手裏掙出來,可是卻徒勞無功, 他太用力了。
“請你……放開我。”陵離聲音很低, 繼續把手往外抽, 他覺得自己的手腕快被他捏斷了。
見陵離抗拒的模樣,明湛眸中騰起一陣慍怒,死死盯了他片刻,冷冽的目光朝著被蘇景陽牽住的阿軒掃去。
阿軒也在看著他, 黑亮的大眼睛裏充滿了好奇。
陵離注意到明湛的視線,霎時呼吸不穩,身體緊繃。他真的從來沒想過還會跟這個人再次遇到,而且是在如此令人猝不及防的情況之下, 還被發現發現了阿軒的存在……阿軒跟這人眉眼長得太像了, 此時被看到了, 根本就無從再隱瞞。
陵離是知道這人身份的, 心裏非常的慌。他害怕這人怪罪他私自留下子嗣, 也害怕這人會將孩子給搶走……
陵離臉上毫無血色, 偏開頭去不敢去看明湛。
明湛卻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轉回頭來,臉逼近了咬牙切齒的衝著他道:“你不是根本不愛我嗎?為什麽還要留下我的孩子?!!”
陵離淚意猶存淺褐色的眸子終於看住他,嘴唇動了動,艱難低聲道:“對不起……”
明湛眸光驟然緊縮,表情裏多了一絲危險的味道,他森然的逼問:“對不起?對不起是什麽意思?”
陵離眼睫不安顫動兩下。剛才聽明湛質問,陵離以為是怪罪他擅自生下阿軒,可此時又發覺明湛的神色不對,陵離對他的意思實在琢磨不透,一時間不敢再亂說話了。
兩人就這樣僵持住,蘇景陽看著那邊的情況,心裏很忐忑,嘴動了動,正欲喊陵離的名字,阿軒突然掙開他的手朝著明湛跑過去,蘇景陽反應不及時,一下沒拉住。
阿軒衝著明湛喊道:“你放開我爹爹。”
明湛視線從陵離的臉上移開,落在阿軒的身上,阿軒費勁兒的抱著陵離的胳膊往外扯,好像是以為陵離受欺負了,要將他救走。
明湛怔然一下,終於是一點點的鬆開了對陵離的桎梏,陵離迅速的蹲下,將阿軒給圈在懷裏,蒼白的臉上表情凝滯。
明湛也單膝蹲下,看著那張與自己無比相似的小臉,眸光不自覺柔和了許多。
他摸摸阿軒的小腦袋,問道:“你讓我放開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阿軒看著他的臉,小嘴動了動,一時間說不出所以然來,下意識裏轉頭看了看陵離,“爹爹……”
“阿離?”明湛眼尾掃向陵離,臉上的表情又忽爾變得冷硬了些,語調極其低緩:“孩子問你呢。”
陵離克製不住的回頭看了眼身後不遠處滿臉擔心的蘇景陽,喉頭堵的發疼,他將懷裏的孩子摟緊了些,片刻後才得以出聲:“阿軒,他……是你爹。”
明湛握住阿軒軟乎乎的小手,見他滿臉迷惑,彎起唇角一笑,眸色流轉間光芒流麗,聲音是說不出的溫和:“你叫阿軒?”
阿軒歪著頭看他,咬著下唇不吭聲。
明湛又笑了一下,“阿軒,叫我爹。”
阿軒卻仿佛有點不好意思了,紅著小臉往陵離懷裏躲,明湛嘴角一直微微翹起,也沒生氣,直到陵離將阿軒抱著站起來,遲疑的說了一句:“那……我們就不再打擾了,先行告辭。”明湛瞬間就變了臉色。
“——告辭?!”明湛眸中陰雲密布,表情冷然可怕,他怒盯著始終垂著眸的陵離,語氣著泛著滔天的怒意,“你告什麽辭??你給我老老實實的留下來,哪都不許去!!!”
陵離被他吼得身體瑟縮了一下,臉色發白的將臉埋在阿軒的頸窩。
蘇景陽見狀終於忍不住了,幾大步上前來摟住陵離戰栗的身體,陵離感覺到蘇景陽的體溫,回眸看了看他,心髒翻攪的一陣難受。
蘇景陽目光灼灼的對明湛道:“這位公子,阿離不想留下來,勉強他人不太好吧。”
明湛目光轉向容辭,一字一字的道:“容城主,把你的人弄走。”
一直在旁沒出聲的容辭卻是搖搖頭,“我不敢得罪他,公子別為難我了。”
蘇景陽知道他是在幫自己,可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呸了一聲,你得罪我的地方多了去了!
“阿離,我們走。”蘇景陽摟著陵離就要轉身離開,然後蘇景陽也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呼啦啦的冒出了將近二三十個護衛,各個滿臉肅殺冷意,將他們的圍在了回廊裏,前後左右的路都被堵得死死的了。
蘇景陽瞠目結舌,不會武功怎麽辦!?下意識裏就看向容辭,容辭眸子四下掃了幾眼,蹙心微蹙,看向明湛的時候眸中銳氣四溢,“公子這是何意?”
明湛滿臉陰沉,冷聲道:“我不願與你紛爭,相信你也不願意。你可帶著你的人走,可是我的人,得留下。”
容辭還未言語,蘇景陽就生氣的道:“你這是強人所難!”
蘇景陽知道陵離跟這人之間的過往,雖然具體還發生了什麽他不清楚,可是蘇景陽能感覺到陵離其實是有些抗拒且有點害怕這個人,蘇景陽怎麽都不能將陵離丟下。
“那好,阿離,我給你兩個選擇。”明湛看了眼蘇景陽,又望向陵離,“一,你跟阿軒留下來,二,你身邊的這個人留下來。”
陵離臉色更差了,蘇景陽也在心裏罵,陰險陰險真的陰險,這家夥一眼就看出他跟阿離關係親,所以明晃晃的拿他來威脅!
陵離沒有絲毫猶豫了,啞聲道:“我跟孩子留下,你放他們走。”
容辭對這位公子明顯都有幾分忌憚,蘇景陽也隱約猜到他身份不簡單,見陵離一下妥協了,他也就立馬道:“三,我跟阿離都留下!”
容辭最後也留下來了,他跟蘇景陽被安排在了東苑,而陵離和阿軒被安排在了西苑,明湛也在裏麵,蘇景陽試圖闖了兩次,都被護衛給攔回來。
蘇景陽還是在周圍徘徊不肯離去。他抱著雙臂,一手摩挲著下巴來回的走動,不經意的一回眸,才發現容辭就站在他身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在那兒了。
見他沉黑的眸子直直望過來,蘇景陽心底那種難以言說的不自在又開始蔓延開來。
昨天對他吼什麽來著,是不是還說了讓他滾?
……對了對了對了!蘇景陽突然記起另外一件事,心裏那種尷尬也登時一衝而散,換成了一種被欺瞞的憤怒,他板著臉跑過去,質問容辭:“你為什麽要騙我?”
之前好幾次他還赤/裸/裸的表達對城主的傾慕之心,而每次這家夥都在場,肯定就一直暗地裏看笑話!可惡至極!
容辭卻睨他一眼,奇怪的道:“我什麽時候騙你了?”
聽他還狡辯,蘇景陽怒:“你就是容城城主!”
容辭見他氣呼呼的,微微上挑的眼角沾染了些淺淡的笑意,反問道:“你好好想想,我是不是曾經跟你說過我是城主?是你自己不相信的。”
“………………”奶奶的,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蘇景陽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問:“你神經病啊,你是城主,那你幹嗎還說城主壞話?!”
容辭振振有詞道:“怎麽是說壞話?我那是自謙。”
“自謙你個鬼!”蘇景陽簡直對他無話可說,又想了想,“誒?不對不對,那慕容呢,她的名字也是騙人的?她又是什麽身份??”
“她叫容華,容氏一族聖女。”
“好個容華!你們實在太可惡了!”蘇景陽從鼻子噴氣。容華好幾次故意在他麵前提起城主,還說什麽城主喜歡他這樣的,讓他嫁給城主,原來不是調侃,而是有深意的!蘇景陽此時回想起來,隻覺得自己真的被他們兩人戲耍慘了!!!
蘇景陽一陣胸悶氣短,轉身就往自己房間走,容辭不近不遠的綴在後麵。蘇景陽一回房間就轉身關門,將準備一起進去的容辭隔在了外麵。
過了片刻,容辭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喂,蘇景陽,你不是說過,你愛死城主了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蘇景陽趴在門縫那裏,冷聲道:“你也說過,城主大人並不會想我愛上他。”
“……想。”容辭那好聽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許的不自然,道,“他很想,他之前騙你的。”
蘇景陽卻始終保持冷酷,道:“告訴他,我不想。”
外麵陷入了沉默,蘇景陽心中陡然泛起一陣無力,他也默然片刻,語氣緩了緩,才轉了個身,背抵著門對外麵的人道:“我跟你說句真心話吧,我雖然嘴上嚷嚷討厭你,心裏也常常對你犯嘀咕,可其實你這個人除了嘴巴毒了點,還挺好的。問題是我以後不會在這裏呆下去,我跟你沒可能,你的堅持沒有意義……”
“蘇景陽,你以後完成了什麽能回家了,我絕對不會阻攔著你。你能留下多久,就跟我在一起多久。”
蘇景陽知道容辭之前就一直懷疑自己舉止異常,通過昨天他哭喊的內容肯定又猜測出一些東西,所以才這樣說。
但蘇景陽仍舊堅決不上當:“我不要,我不要,你走吧。”說完就捂著耳朵坐到桌邊去了,不肯再跟他進行交流。
蘇景陽大抵還是有點了解自己的,他真的害怕自己傻乎乎的被容辭把心騙走,到時候就走不了了。
——回家,回家,他是一定要回家的,絕對絕對不能被談戀愛絆住腳步!!!
翌日,蘇景陽終於能得見陵離和阿軒。那時候阿軒手裏拿了把小弓箭,明湛蹲下在耐心的教他玩,阿軒經過幾次治療,雖然還沒有徹底好起來,卻也瞧不出破綻,明湛大抵還沒有發現阿軒曾經有過狀況。
蘇景陽趁著那父子二人正在培養感情,扯著陵離的袖子,想讓他出去說話,陵離的腳才剛挪了一步,明湛仿佛背後張眼睛似的,頭也不回聲音淡淡地道:“阿離,去哪兒。”
明明是疑問句,卻是以陳述的語氣說出來,令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陵離抓住蘇景陽的手緊了緊,才道:“我跟景陽說幾句話。”
明湛站起身回過頭來了,他一身墨藍色錦衣,矜貴不凡,漆黑如夜的眸子瞥了蘇景陽一眼,又情緒不明的看向陵離,“阿離有什麽話,不能當著我的麵說?”
陵離神情怔忪,然後搖頭,低聲道:“沒有。”
明湛笑了笑,“那就好。”
“……”蘇景陽在旁看得憋屈的慌,這人掌控欲真是太可怕了,難不成他是想阿離以後在他身邊寸步不離,什麽隱私都沒有嗎??!可是阿離明顯不願意啊!
蘇景陽提氣正欲爭辯幾句,陵離卻暗暗在他手心掐了一把,示意他別再說話。蘇景陽一口氣隻得生生咽回去,他轉頭看到陵離緊蹙的眉心,心裏鬱悶的很。
蘇景陽記得當時陵離說過他跟阿軒的親生父親是因為要給劉玥還賭債才認識的,後來有什麽誤會就分開了。到底是什麽誤會,陵離沒有說過。
如今看來,這位公子對阿離並不簡單。
蘇景陽跟陵離呆了一會兒,全是在明湛的眼皮子底下,周圍全是守衛,說話都得小心翼翼的,什麽都沒能問成。他心裏還有一個巨大的困惑,那就是這位貴公子的身份到底是……
蘇景陽回去之後,憋了半天,下意識想去找容辭解惑,容辭跟那人是認識的,他肯定知道。
可自己都讓他走了,再主動跑去找他好像有點奇怪……
蘇景陽隻得將滿肚子的疑問都吃進了肚子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想知道了,忍了幾天,蘇景陽覺得肚子都憋的生疼生疼的。
容辭見他成天臉都要皺成一團了,以為他哪兒不舒服,好不容易攔住成天東躲西避的他詢問,蘇景陽就說沒事,然後推開他就跑得沒影了。
蘇景陽躲著容辭在宅子裏東遊西逛虛度了幾日,這天一早他起床來,心裏沒由來的就是一陣無邊無際的空茫,他也摸不著頭腦,跑去找陵離說了幾句話,沒再去瞎晃,而是回到自己房間裏了。
蘇景陽在凳子上坐了會兒,卻總感覺凳子上有釘子似的戳著,他又站起來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好幾圈,可縈繞在心頭那種奇怪的感覺還是消散不去。最後他索性跑去找人拿了一塊抹布開始……滿屋子的搞衛生。
擦完桌子擦椅子,擦完床架擦屏風,如果不是地上鋪地毯了,他恐怕連地都要擦上一擦。
忙活了大半天,實在沒東西讓他擦了,他累得氣喘籲籲,將抹布一丟,盤腿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自言自語,“我是不是腦子燒出問題來了?我是誰,我在哪,我到底在幹什麽……”
這種不對勁的感覺一直持續到晚上,他晚飯都沒吃,爬到床上躺下,閉上眼睛就睡。
可能是因為這天體力消耗的太多,他挨著枕頭不多久就睡著了。
直到後半夜……蘇景陽如同被什麽在腦袋裏狠狠掄了一錘子,他猛然驚醒,詐屍般直挺挺就從床上坐起來了,然後一陣徹骨的涼意從頭灌到腳。
今天,是五日之期。
他睡著了,他沒有入夢,也沒有那個男人。
蘇景陽腦袋嗡鳴不止,他發瘋似的掀開被子,幾乎是連摔帶爬的撲到了燭火還沒熄滅的桌邊,攤開自己顫個不停的手。
——手心裏的紅痣,顏色赫然變深了。
蘇景陽的表情一瞬間就像死了千萬次,他滿目驚恐踉蹌著步子後退了幾步,身體陡然脫力,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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