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寧如實說來。

    果然！裴衍之心中苦笑，當日因青寧一事，虞家給他沒臉，父親聽說此事，直接將他召回，然母親卻責他不該，那意思仿佛是，能有一個女人願意嫁給他便是謝天謝地，便是無德無才，無理取鬧，他也不該有半句怨言。

    母親覺得，他應該任由虞家兄弟打罵，必要讓他們消氣才好。

    消氣……

    他至今都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中了那藥，不解毒，隻有死，彼時掉入山崖，根本沒法喝避子湯。

    而他解了毒，也並沒有因此抬舉青寧，此不是對未來妻子的尊重？

    這一次帶嫻兒來裴家，是嫻兒自己的要求，嫻兒學醫有成，便想早些晚婚，裴衍之隱隱能感受到她的不安，且母親總是因此裝病，便沒推拒，左右自己總會娶她，能早些讓她和母親安心也好。

    早便知道母親對兒媳的熱情，卻沒想到，竟會有這般不可思議。

    裴衍之知道自己不該妒忌，那是他的親生母親，嫻兒是他未來妻子，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沒有旁家的婆媳爭鬥，很好，他應該高興，但事實上，他很失落。

    他可以寵嫻兒，本也在寵她，可那並不意味著做傀儡，他是個人，有思想，不是木偶。

    之所以多年不成婚，便是想找個誌同道合的妻子，心意相通，琴瑟和鳴，老來含飴弄孫。

    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艱難，他希望枕邊人真正的懂他。

    他會對她很好，任何情況都不會納妾，他們相互扶持，今生今世，唯有對方。

    遇到嫻兒那一刻，他體會到人生的第一次心動，一見鍾情的感覺很美，美到他明知她有很多缺點，卻仍願意同她走下半輩子，彼時他並不知嫻兒身份，能做出這個決定，便是真正的真愛了。

    然而，嫻兒卻讓他心累。

    青寧已死，他的解釋，她不相信。

    她的家人拿他當出氣筒，她知道，隻做笑話。

    他為她的安全著想，她卻覺得自己瞧不起她，繼續我行我素。

    有時候裴衍之覺得自己不是尋心意相通的妻子，而是在養女兒，一個似乎永遠長不大的女兒。可即便是女兒，也能教導，能訓斥，但嫻兒不行，她不會錯，因為錯的也是對的，她錯了，該檢討的是他，因為在她錯之前，他為什麽不及時製止呢？

    可他是凡人，無法分身乏術盯著她，且各人有各人的隱私，她也不希望自己監視她。

    他們之間，似乎有一個死胡同。

    成婚……曾經的裴衍之是想要成婚的，然而現在，準確地來說，在那次虞嫻學醫途中質問他時，他便猶豫了。

    這樣的嫻兒，真的能與他心意相通嗎。

    裴衍之眼底散發著迷惘，他不知道該不該成婚，照他們二人現在的情況，情愛遲早消磨殆盡，屆時，嫻兒和他都不會幸福，可嫻兒很是期待，且外人都知他二人之事，嫻兒已無名聲，他若退親，實是不該，而且，第一段感情總是刻骨銘心，他還放不下她。

    青寧已告退，裴衍之在石桌旁沉思許久。

    虞嫻直接在裴家住下了，裴衍之提醒她名聲，虞嫻毫不在意，“反正我就賴上你了。”

    “便是我終娶了你，這般也不太好。”

    虞嫻笑他老古董，不僅當麵笑，還拉著裴衍之的胞姐裴雯君一起笑，兩個女人當他笑料的場景，回蕩在他的心中，久久散不去……

    事後，裴雯君對他道：“知你那日不快了，隻是這種事情也沒什麽大不了，嫻兒自己都不在乎，急死你這太監了？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事莫要放在心上……”

    裴衍之默了下，忽而問：“大姐以為，嫻兒能做好裴家主母之責？”

    裴雯君笑：“原來你是擔心這個，無妨，誰也不是生來便會的，你接手裴家大小事，不也學了多年，她若不會，可以學。好不易有個女人嫁你，莫不是就因為這，你還不要了？”

    裴衍之眸光幽幽，不答話。

    “衍之啊，你也老大個人了，別總讓母親擔心，行嗎？”似乎察覺到弟弟越發不快，裴雯君又歎：“你總說，隻要你想，願意嫁你的多不勝數，爹也如此說，可那些女人，與虞嫻能一樣？像她這般身份，又這麽善良，這般愛你的女人不多了，也別說虞家人過分，如姐姐我受了欺辱，你不也一樣為我出頭？將心比心，你就懂了！”

    這話就有些誅心了，好似他裴衍之自私自利一般。

    但裴衍之沒有多說，不著痕跡地扯了幾句旁的，便告辭了。

    這便是他想與妻子心意相通的原因，這個世上的人很多，他的親人也不少，卻沒幾個真正懂他的人，某種程度上，他是獨孤的，又因為孤傲，所以不願將就。

    而現在，他便要將就嗎？

    他愛虞嫻，但想到將與她成怨偶，裴衍之是拒絕的，他不想因為這所謂的愛情，毀了自己，也毀了她。

    已經確定虞嫻和他不適合，裴衍之想好說辭，立刻尋來虞嫻，從現象到本質，將一切剖開地說，最終說道，他們不適合……

    穿越十多年，皆被人捧在手裏怕摔，含在嘴裏怕化，心尖子，眼珠子，哪裏受過這等委屈，況且是被她最喜歡的裴衍之拒絕，虞嫻受不了刺激，直接揚手，朝她臉上怒扇。

    裴衍之沒有躲，“這是我欠你的。”

    婚姻成與不成是兩個人的問題，但他是個男人，虧了名聲的本就是她，所以這巴掌他受著，此次算他負她，今後若有需要，他會幫她，但也僅此而已，隻做朋友，為了他未來妻子著想，他會慢慢地放下對她所有的情。

    “這麽想擺脫我？我到底做了什麽，你寧願挨打，也不要我？”虞嫻怒吼。

    裴衍之道：“沒有什麽，隻是不適合。”

    “因為我哥哥打了你？因為伯母喜歡我？”虞嫻認定了這個原因，“便隻因為這，你便如此待我，你也是個男人！”

    裴衍之不想解釋，沉默。

    虞嫻見此，不由落了淚，抬手，又是一揮，“你滾，我不想看到你，你滾，滾！”

    裴衍之見她激動，心知再談不了任何事，便離開了。

    虞嫻趴床上哭了許久，想了想，屏退下人，上床，蓋被，然後一個眨眼睛，便進了空間。

    “他欺負我，哥哥們為我出頭，本就是應該，他既喜歡我，難道不應愛屋及烏，也容忍哥哥們嗎，伯母喜歡我，自古以來的婆媳關係避免了，天知道我有多高興，他竟然不高興，他怎麽能這樣，他是真的喜歡我嗎？”

    虞嫻邊抹淚邊道。

    一個男聲嗤笑，“應該……是假的！”

    正料想肯定答案地虞嫻，聽到這句，咬牙切齒，“你怎麽能笑我，我都這樣傷心了……”

    “不是你讓我說得嗎，按照你的話說，他的確沒那麽在乎你，我實話實說，你不愛聽，好，裴衍之很喜歡你，愛你愛到能殺父殺母，迷失自我，卑微跪舔……”

    “夠了！”

    “你也覺得惡寒是不是？”男聲笑，“這不就得了。”

    虞嫻低聲道：“他是愛我的，我能感覺到，隻是他太理智了，他不喜歡我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喜歡哥哥們揍他，可我也在努力，暗下勸了哥哥們，隻他們不聽，我也很無奈的，總不能讓我與哥哥們斷親？我已經這麽傷心了，你別笑，你那麽聰明，能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他回心轉意嗎，我愛他，真的很愛他……”

    男聲沉默，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虞嫻已經他睡覺了，才聽他道：“他知道你愛他，所以無所顧忌，一旦失去你了，方才悔悟，男人都是這樣。”

    “真的嗎？”

    “我是男人，比你懂。”

    虞嫻想到裏的真理，忽地明白了，想到不久的想來，裴衍之各種跪求她多看一眼的場景，心頭大快。

    “謝謝你了。”虞嫻想了想，“我娘心疼我，不要我動女工，沒法親手給你縫製衣服，不過我小時好奇，種了許多果樹，如今也結果子了，你要嗎？”

    “還不快給爺拿來……”

    虞嫻捂著嘴笑，這位什麽都好，就是愛裝大爺，自己一個千金大小姐成了他侍婢，也許讓他很有滿足感！

    雖然他發起怒來很恐怖，但他是個好人。

    次日，裴夫人見虞嫻雙眼紅腫，想到下人的稟報，不由沉了臉，這時，虞嫻卻道：“伯母，我已經想明白了，衍之說得對，我們不適合，我已十七了，早早斷了，我也好再說親事。”

    昨日那般激動，裴衍之還道要說通她，必得多廢些功夫，沒想到……他忍住心痛，輕輕點頭，“此事算我欠你，日後答應你三個條件，隻要在我能力範圍內……”

    “不需要。”虞嫻淡淡道：“好聚好散，我也不圖你什麽。”

    裴衍之不多說。

    裴夫人冷冷看著這一幕，對兒子失望到了極點，這麽一個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有才貌的妙齡女子，如何又不喜歡了，瞧瞧這做得什麽事兒。

    她心中不快，直接拉著虞嫻關切，半點也不理裴衍之。

    裴衍之垂眸，用了一些食物，便借口離開了。

    裴夫人指著他的背影，“瞧瞧，這像什麽話。”

    “沒關係，我已經對裴家很熟了，且伯母也說將我當女兒，自家人，客氣就見外了。”虞嫻心中酸澀，但她不想表現出來，讓旁人看了笑話去。

    裴夫人長歎一聲。

    虞嫻剛離開裴家，裴家人便對裴衍之各種數落，說她一個女孩子不要名聲跟著他，多麽不容易，說裴衍之始亂終棄，不負責任，並要裴衍之立刻將人追回來，否則就不要回家，那指責架勢，好似虞嫻才是裴家的親生女兒，裴衍之是個外人一般。

    特別在聽到虞嫻與三師兄出雙入對之時，指責達到巔峰，他沒出息，連女人都留不住……

    裴衍之反駁幾句，裴夫人便動了手。

    最終，裴衍之直接離開老宅尋清靜。

    這些事情讓青寧微歎，她分明身在這個時代，按說應該指責裴衍之，然卻隻是下意識地感慨，不適合的二人，在一起也是痛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麽想，不過這件事情與她無關，也隻是聽聽罷了。

    玥兒已經十個月了，那天學走路，她緊緊抓著她的手，口齒不清地叫娘，青寧隻覺得胸中湧現出一股巨大的喜悅。

    她抱著她坐下，溫柔地給她擦臉，“玥兒累了嗎，今天便不學了，等會兒娘親自給你做飯，想吃什麽，細米粥？”

    玥兒上一月便開始用細瑣的食物了，小丫頭活潑好動，不一會兒便要吃，還非要吃青寧做的。

    見玥兒雀躍起來，青安忙道：“我先抱著玥小姐，夫人去做。”

    青寧點了點頭。

    待她的身影完全隱沒，青安的臉上布著幾分沉思，她一邊哄著玥兒，一邊仔細地看她的眼睛，這雙眼睛很熟悉，但怎麽可能呢……

    青安不知該怎麽稟報此事，為不出烏龍，她得確定了再說。

    （www.101novel.com）